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往往是不需要语言的。
要么靠拳头要么靠啤酒,若都不是,那这二人必有猫腻儿。
有那么一刻,我怀疑冷秦和那男人之间产生了猫腻儿,因为这二人的眼神交流明显超时,气氛都变得诡异了。
冯秘书这时却对冷秦伪笑:“冷老师你这是要走?”
冷秦回眸,很快明白了冯秘书潜台词里的逐客令,于是立刻应道:“是的,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他刚侧身抬脚,冯秘书后面的那男人却笑起来:“冷老师,这么快就走?我都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句话。”
冷秦脚步略有一顿,转过头来,与那人再次对视,男人继续笑道:“冷老师不会忘了吧?昨天咱俩还见过呢……在育文联欢会上……”
冷秦眉峰一挑,冷笑:“原来是你,不过昨晚你走得也太仓促了,关于身份的问题,你好像一直避而不答。”
那男人哈笑了一声,直截了当说道:“我的身份也不是军机秘密,只是某位首长大人碍于颜面不肯认罢了……我是施妺喜的爸爸施骆军。”
他说这话时,忽地转过头冲我挤了个眼睛,表情轻浮似带调戏意味,若不是他亲口说出来,我还真挺难以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会是……爸爸?
冯秘书也挺诧异:“哎?你们见过了?”
自称我爸的那人耸肩笑:“一面之缘罢了……”说完又看向冷秦:“冷老师,今天不巧,没法招待你了,改天请你喝酒,也感谢你这段时间帮我照顾我家施妺喜了……”
冷秦漠然回复:“老师照顾学生也是正常,不必客气。既然是妺喜的爸爸,那就幸会了,希望您能多花些时间陪陪孩子。”
冷秦说完这话,电梯来了,他也就再没给我那个爸爸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走进电梯,我跳脚看他,他也在回头的瞬间,与我目光相遇。
我一直目送冷秦直到电梯门关上,并没有注意到我那个爸爸已经站在了我身旁,挽着胳膊低着头看我说:“怎么?就这么不舍得你那个冷老师啊,连你老子都懒得理?”
我一惊,目光跳到他脸上去,他正歪着嘴笑呢,笑得那么不怀好意,还张了胳膊朝我打开:“来,给爸爸抱抱。”我本能地跳到冯秘书身边去了,低头讪讪,小声嘀咕:“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呢……”
他轻哼笑了,摸着下巴的胡渣说:“啊对,你还没见过我,可我啊见过你,你刚出生的时候,这么大,我见过一次……”他用手比量着,再看我时,眼神变得格外温柔惆怅……我心忽地就在胸腔激跳——这真是我天天念叨要见的爸爸呀!
冯秘书倒能见隙打断:“哎大小施同志,咱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回去看看老爷子的吊瓶打完没啊!”
这话倒提醒我了,我忙小碎步往病房跑——爷爷!
爷爷一直闭着眼,我以为他睡着了,吊袋的药水剩了不多,我趴在床边仰头看,不一会儿,神秘爸爸和冯秘书也进来了,听见脚步声,爷爷把眼睛开了缝儿,目光一溜到我爸身上,立刻拢了眉毛:“我让你回来了吗?!”
我爸脸不红耳不赤,痞里痞气地回答:“今年岛上提前放假了,我就打了报告回来,再说,听说妺喜在你这,我想早点回来瞅瞅我闺女……”
我把脸躲在爷爷的身后,偷着看他,他倒是总能捉到我目光,一见我就笑:“这孩子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我爷爷满脸厌恶:“报告没批下来你就擅自离岛,你这是违抗军令,信不信我罚你再呆上十年?”
冯秘书见气氛不好,忙说:“首长,我去叫护士拔针。”没人理他,他倒一溜烟跑了。
于是满屋子就剩下我们仨,还有一个尴尬。
我爸穿黑色大衣,底下搭了军绿长裤和黑色军靴,捡了个椅子就坐,劈着两腿儿,颇像个霸道的军阀,他歪着脑袋冲爷爷说:“丽姬妃都死了,你还不放过我?”
说这话时,他眼神一凛,全身戾气骤显。
我在恍惚间,忽觉眼前这人跟妈妈的样子连上了——我仿佛看见一个风流狂傲的他远远地看着我妈妈在万人仰慕的目光里自弹自乐,吸引——迷恋——一点点、慢慢地靠近,抱着俱亡的心,去求欢,去求爱……再征服,终也被征服,他和她,势均力敌,她有她女人的手段,他有他男人的强悍,终成一对儿爱得至死不渝的情人。
不提我妈倒还好,提了我妈,爷爷火儿立刻燃了:“放回来你干嘛?再找个什么女人来?你这种人最好在岛上一辈子别回来!我眼不见心不烦!”
“哼,现在什么女人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一个女人,那就是我闺女,你不见我,我闺女还要见我。”我爸似乎根本不把爷爷的情绪放在眼里。
爷爷气得又捶床:“妺喜没你也过得挺好!你除了败家、泡妞、惹是生非……你还会做什么?要不是我这会儿躺这儿了,我都不会让妺喜见到你这种爹!”
我爸皱起眉毛来:“你总拿十五六年前的事儿说事儿有意思吗?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再说,这跟妺喜有什么关系?闺女这么大都不认识爹,你觉得是个好事儿?我能不能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给我关在一个四处都是大海的地方,天天除了集训就是开垦荒地,你把我弄废了,你有什么好处?你一病就长良心,想起我闺女,也想起我这个儿子……也是,也就这时候,你能想起我们来……”
不用说,我爷爷要吐血了,直接从床上要蹦下去打人了,幸好冯秘书及时回来,忙跟护士跑过去拦他:“哎哎,老爷子……你这是干嘛!”
爷爷气得直咳嗽,手指头都发抖:“滚!滚!让他给我滚!”
我爸爸还偏不滚,离得还近了,指着护士说:“赶紧把吊针拔了啊,别走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