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连芳平日里粗糙惯了,这会儿没轻没重的抓着周沅的手腕,秋婵被她这粗鲁的动作吓一跳,忙上手说:“您这是做什么!快松了手!”
钟连芳被她拉扯了一下,讪讪松了手,看到秋婵折起周沅的衣袖瞧,也探头睨了一眼,嘟囔着说:“京里的女娃娃真是不经折腾…”
夏荷气道:“你个乡野村妇,没轻没重的!我们姑娘自小可都没叫谁这么拉扯过,出了事儿十条命你都赔不起!”
钟连芳叫她说的一愣一愣,不就抓了下手腕,怎么还扯上人命了?她忙看向周沅,想要分说分说。
周沅倒没像两个丫鬟那样大惊小怪,不过脸色也并不亲和到哪里去:“大嫂嫂怕不是糊涂了,如今顾家的当家主母是我,府里大事小事皆由我做主,你要么就借了银票回永安县去,要么就自个儿去想法子,若是碎嘴在京里生了什么事儿,我就进宫去告御状,你们顾家生而不养,如今却威胁索要钱银,到时候彻底撇清了关系,你连每月那百八十两银子都捞不着!”
钟连芳一怔,但她知道这种大户人家,大多不愿将家事闹大叫人看了笑话,因而也是不信周沅会进宫告御状。
“二弟妹这是在吓唬我呢?”
周沅停了一下,慢吞吞的说:“大嫂嫂,你家还有两个孩子呢,可别离开太久,出了事儿可如何得了。”
“你,你敢、”
周沅朝她一笑:“嫂嫂,我是官家长大的姑娘,没受过什么委屈,顾微凉能受的,我受不得,如今不是他不肯帮衬你,是我不肯,我这种娇小姐自当蛮恨的很,生起气来做什么糊涂事儿,都是有的。”
话落,她将欠据塞到钟连芳手中:“嫂嫂自个儿拿主意。”
——
绕过长廊,绣鞋踩在木质的石阶上咚咚的响,周沅走的慢,想想有些不放心:“让临安堂的丫鬟这些日子注意着些,看好钟氏,不是个省心的。”
秋婵应声:“谁说不是,依奴婢看,他们这家人从前定是待顾大人比这还刻薄,现下以为还是从前呢。”
正往寝屋走着,见里头有丫鬟端了药碗出来,周沅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公子醒了?”
丫鬟低声回话:“醒了,刚用了药,看着倒是大好。”
闻言,周沅匆忙的自个儿挑了帘子进去,果然见他醒着,手边还捧着一卷书。
都有心思看书了,确实是好了。
周沅轻声走过去,惊动了正翻着书的人,他只着了一件轻薄的寝衣,因为病了一夜,脸色有些清冷。
顾微凉看到她过来,眉头扬了一下,伸手拉她到边上坐着:“吴妈妈说你守了一夜,累不累?”
周沅丫头,小手摸着他的额头,确实是不热了。
她顺手将顾微凉手里的书抽走:“你别看了,病都没好利索再伤了眼睛,岳大夫都说了,你就是不当心自己的身子,总有一天要受罪的!”
周沅这么一抬手的动作,手腕上一抹红痕一闪而过。
顾微凉顿了一下,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周沅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男人目光定定的落在她手腕上。
本就细皮嫩肉,方才被钟连芳那么一掐,一路过来都还没完全消下去。
“怎么来的?”他方才还亲和的语气陡然一变,莫名添了丝生冷。
周沅低头唔了声,佯装无事的整理好衣袖:“没怎么,方才去了趟后厨,丫鬟补仔细,撞上了。”
顾微凉眸色微暗,这印记,可不像是被撞上的,显然是叫人用力抓了手腕。
不过哪怕周沅不说,可这府里上下,有谁敢抓着当家主母的手不放?
而孙氏如今消停了,是没这个胆子,便只有从永安县来的那两人。
他抬头朝两个丫鬟看了一眼,两个丫鬟忙低下头去。
姑娘不说,她们自然不想添乱。
他语速缓慢的问:“夫人方才去了哪儿?”
秋婵扣着手在腹前,低头不语。夏荷犹犹豫豫的抬头看了周沅一眼,复又在顾微凉逼问的目光下垂了脑袋。
她不是个冷静的性子,那钟氏都欺负到沁雪苑来了,夏荷真想叫顾大人做个主,将那家人赶出去的好。
夏荷心里这么一打转,也顾不得姑娘不愿她们碎嘴,咬咬牙道:“是钟氏,她连着两日都上沁雪苑来,说要见公子。郑凛打听到大房一家借了印子钱,上京是想求顾家帮衬庇佑的,姑娘让杨姑姑差人去永安宫还了印子钱,要钟氏在欠据上签字画押,钟氏便不乐意了,她当真没一点敬着我们姑娘,动手动脚的,粗鲁的很。”
顾微凉蹙了下眉头,指腹在她手腕上磨了一下:“不是叫人仔细着,怎么还让人进了院子?”
“可、可她毕竟是嫂夫人,我们也不好拒之门外,叫外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姑娘苛待人…”夏荷小声辩驳。
顾微凉脸色彻底冷下来,默了好一阵:“去请老夫人过来。”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应声退下。
周沅亦是怔了一瞬,回过神来说:“要不明日再说吧,你身子才刚好,岳大夫说了你就是忧心伤神才——”
“你让钟氏签欠据?”顾微凉打断她,好奇的问:“既然已经叫杨姑姑差人去还印子钱,怎么还叫她画押?”
周沅一顿:“我不想便宜她,还以为我们顾家好欺负呢?我知道从前他们待你不好,我才不要白白送银子上去。”
顾微凉下意识抬眸,周沅看他这么打量自己,以为说错了什么话,顿了下问:“怎么了?”
“没怎么,高兴。”男人笑了一下,嘴角轻轻扬起,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周沅莫名其妙的揪起眉头,前一刻还冷着脸问话,后一刻便笑起来,莫不是年纪大的人都这样,阴晴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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