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她淡淡地笑着,倒是有些困惑,“夫人说笑了,我又不是二位的渺渺,拿什么原谅?”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云夫人的眼睛,仿佛能从那双眼中看到白辛城那十六年的种种过往,想起她坐在阶前,望见两具棺木被抬了起来,渐行渐远。
想起她抱着自己,度过的日日夜夜。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以为早就忘记了的琐碎,都陆续浮现出来,在她眼前,汇成冰冷的一年年。
事到如今她该原谅谁呢?
“白辛城的冬天挺冷的,日子久了,人心也会结冰的,她死的时候,已经连你们的脸都想不起来了,便是想原谅,恐怕也不晓得该对谁说吧。”
她的手很冷,抚过云夫人的眼角,仿佛连泪水都冻住了。
“你不是我娘,我有娘的,她葬在北若城,我就那么一个娘,这辈子不想再认第二个,二位的抬爱恕我承受不起。”
她看向云霆,郑重地开口。
“既然在荣华与亲人之间做了抉择,就莫要再说什么血浓于水这般蠢话,我与你们之间,没有这东西。”
第五百四十五章 :原来我会伤心的
说罢,她目不斜视地扬长而去,顺手抓住重黎的腕,将其一同带走了。
身后传来云夫人伤心欲绝的恸哭与云霆捶胸顿足的怒骂,隐约听到了一句“不孝子”,云衡好像也在斥骂着什么,她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人人趋之若鹜的帝都名门。
走得远了,重黎将她拉住,停了下来。
任谁都能觉察到,她方才走得有些着急,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至于避着的人,显而易见。
今日之前,他只当那云霆是凡间一个蝼蚁之辈,并未放在眼里,可蝼蚁,也有膈眼的时候。
“你方才那些话,都是真的?”
云渺渺陡然顿住,他本以为她这会儿定是心思百转,待回过头至少能瞧见她眼红一下,哪成想那双眼盯着他的时候,却教他浑身一颤。
只听她毫无征兆地来了句:“你到底是从何时认得我的?”
“我只记得你曾在我患病时救过我一回,可那时云霆早就”
她顿了顿,才能“心平气和”地说完后半句。
“他早就下葬了”
重黎有些心虚,回想起那些年,他偷偷跑去白辛城,说来也不是心疼她,他那会儿还挺乐得看她到处吃亏的,命格差成那样,好几回差点淹死在结冰的河里,他为了“来年还能看到她的窝囊样儿”,都给捞起来了。
她肯定是不记得的,这事儿他也压根没打算说。
“就路过,对,本尊散步路过,瞧见几回。”
“崇吾宫与白辛城相距千里,这步散得还挺远。”
“本尊本尊吃撑了想多走会儿你也管?”
看着他突然恼羞成怒,云渺渺叹了口气。
“罢了,也不重要”
重黎眉心一跳。
诚然不愿这档子事儿露馅儿,但她冷不丁这么一句,他心里居然又有点不痛快了。
她似有些疲倦,走进路边的凉亭坐了下来,望着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若有所思。
不知何时,城中飘起了雪,阴沉了小半日的天儿,像是一层素纱,随着白雪,落下迷蒙的雾气。
很淡,还不如酒肆屋顶的炊烟。
整座帝都,像是忽然间静了下来。
她伸出手,碰了下落在栏杆上的几枚雪,又觉得冷,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她今日披的白袍,绣着栩栩如生的玉兰,不说话的时候,很是素净温雅,仿佛能将世间所有纷扰都抛诸脑后。
从前在昆仑山,其实他也时常瞧见她望着天地间某一处发呆,只是那会儿他觉得她压根没有情这种东西,无论看什么都一样。
可偏偏,她在这时候笑了一下。
很淡的笑容,比雪还冷几分。
“白辛城的冬天比这儿冷多了或许也不是这样,不过是那时挨了好几日的饿,冬袄也都破烂了吧。”
她毫无预兆地说起了往事,与其说追忆,不如说仅仅是在提醒自己,原来还发生过这么多事。
“北海的水,生涩的野菜,用浮尸换来的热馒头,女扮男装去员外家挨过打,也吃过鸡腿儿人居然还能这样活下来,我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趴在栏杆上,呆呆地望着屋檐下的两只麻雀,懒懒散散,也不动弹了,漫不经心地往下说。
“云渺渺真的死了,这话我其实没骗他们,我已经死了两回了,一回在育遗谷,一回在招摇山,你不记得,就算了”
重黎觉得这话是在对他说的,不由得皱了皱眉。
育遗谷?招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