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眼泪从眦目欲裂的眼眶里滚滚而落,笑声与怒骂声犹如昨日,天地浩渺。
那句“喜爱”就像山风吹散千万年的浓云,月光洒在故人冷窗上,浸透了伤痕累累的胸膛,满腔赤诚都化成了水。
才发现,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而挫骨扬灰的,从来只有一人罢了。
呆坐到半夜,他终还是将怀中人轻轻放回了冰棺里。
沉霜化成的棺椁很好,就算没了魂魄,也能保尸身在下葬前不腐。
还记得她死在不周山的时候,颍川就同他说过,四灵降世时,便晓得自己终将为苍生而死。
旁人有没有后悔他不知,但陵光从来没有。
她自己选的路,自己愿做的事,披荆斩棘也会去做。
细想来,她就从来不是个听得进劝的人。
一意孤行,固执得像块木头。
如司幽所言,即便遭了重创,无尽和玄武仍活着,这一仗虽保住了昆仑,但仙门这边也损伤惨重。
东海援兵折损过半,司幽和镜鸾也负了伤,没能救回陆君陈,甚至连敖洵都被玄武劫走了。
他们没得到长生之血,必会卷土重来。
到了那时,有谁能抵御?
她拿命救下的人,还有谁能护
他步步后退,攥着那枚瑶碧石浑浑噩噩地离开云渺宫,天高月远,山路崎岖,不知去往何处,只跌跌撞撞地往前。
昆仑山每一寸土地都有她行过的身影,不容亵渎的神祗,也曾屈尊俯身,背起爬不动长阶的他,一步步地走上主峰。
他一直都忘了,那个被他认为是世上最无情无义的上神,也曾是教他识字练剑,观星卜凶吉的人。
她也曾笑过的
云渺宫前,是他亲手折断了璞玉剑。
魔界大门前,是他打翻了她的生辰礼。
他骂她惺惺作态,还打了她三鞭。
而她呢?
她那时又做了什么?
淡黄的桂花糕滚了一地,把抛在脑后好多年的记忆一并扯了出来。
她躬下身去,把每一块点心上的尘土轻轻拍去,温柔得不像她。
她那么安静,没有对他发火,也没有斥责他的不敬。
只是在他背过身去之后,收拾好所有的残渣,将它们都好好地收回精致的食盒里,离开了。
那盒桂花糕后来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想着她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多半也就是让下头的人去买了些点心送来,他是喜欢桂花糕,但那时却只觉得恶心,更像是在羞辱他。
可他后悔了。
他应当尝尝她送来的桂花糕,哪怕只是一口,如今想起的时候还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低头瞥见手腕上漆黑的无愧,逃也似的将其摘下。
墨镯斑斑驳驳,累月经年,已经有了旧意。
不像陵光的不染,藤如其主,从未蒙尘。
他想着,他就是拿这无愧,打了她三鞭,便忽然烫手一般往后退去。
无愧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狼狈地滚落在石阶下。
他仓皇地转身,在漆夜里奔逃,可手里的瑶碧石却愈发滚烫。
石头上沾满了云渺渺的血,也是陵光的血,干透了,将绳子染得不成样子,可瑶碧石仍是干净的。
轻轻一抹,又散发出莹莹微光。
可他只觉得这光太刺眼,恍惚地跌坐在树下。
头顶的挽香玲珑开得伶仃,他紧握着掌中的玉石,仿佛握住了一去不复返的年少时光,终是无助地失声痛哭。
花香清浅,岁月无情。
撕心的痛楚将他从茫然中猛拽,自浑浑噩噩的梦里苏醒。
他哭也好,笑也罢,这世上已不会再有人痛斥他做错了事,不觉厌烦地劝他摒恶向善。
更不会有人再唤一声阿黎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你给我活着
他哭了很久,记忆里,他从没落过这么多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