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须弥世界,”凤如青慢慢抽出腰间沉海,暗沉的刀身感知到了她的战意,嗡鸣不止。
弓尤收起小世界的前一刻,突然凑近凤如青咬牙道,“你就不想试试真的分叉的?!”
凤如青在迎面涌来的海中呲牙一笑,对着弓尤挥了下沉海,挑了下眉――我可以用刀试试!
弓尤仿佛感觉到自己某处一凉,顿时化为龙,张着大口朝着外面冲杀出去,横冲直撞,把愤怒撒向深海!
冥海之中没有活物,且里面剩下的全都是凶恶异常,连习性都消失,只剩撕咬一切外来生物的本能的凶残鱼类。
因为进入须弥小世界是有次数限制的,于是两个人一直向下,无论遭遇了多少鱼群,不到极限的情况下不会进入须弥小世界。
而越是向深海的最底层,便越是漆黑且死寂,就连凤如青在正常的情况下能够在暗夜中视物的双眼,都几乎失去了作用。
这冥海之中的黑,原本是连接黄泉鬼境的幽冥之河,这里满是双眼无法看透的死气,越向深处便越是浓重。
而随着越来越深入,他们遭遇的东西,也开始发生质变。
凤如青和弓尤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们许久都没有进入须弥小世界,弓尤本能地重复撕咬的动作,或者甩尾护住凤如青,帮着她驱逐密集地靠近她的不知种类的邪物。
而凤如青看不清周围很远的东西,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挥刀,沉海分明是弓尤的武器,却如同生长在凤如青的双臂之上,刀身附着着她的本体,已然与她人刀合一。
这样不知时间,无休无止的战斗中,凤如青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
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十分奇异的状态,好似只要下沉不曾停止,她便能永远维持这个状态,不知疲倦地砍杀下去,直至屠尽这个冥海当中的邪物一般。
她已经同弓尤培养出了一种连看也无须看彼此,只要有邪物靠近便能够以最好最快的方式配合的默契。
他们正在急速朝着海底而去,凤如青甚至有种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但他们脚下却依旧是无尽深海,无边无际,相比这海之深,极寒之渊简直不算什么。
持续的战斗和坠落,加之海底根本无法对话的缘由,弓尤再一次体力枯竭。
他拉着凤如青进入须弥小世界的时候,凤如青坐在阳光与绿草当中,许久都没有回过神,双目中是一片暗沉的死气,盛着冥海无穷无尽的邪物和晦暗,深得看不到底。
弓尤瘫在凤如青的身边,化为原形也死一般地一动不动。
两个人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凤如青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死气逐渐消散,映出了这一方须弥小世界的苍翠。
她放下沉海,低头看向侧颈苍白到全无血色的弓尤,伸手抓着他的肩头,几乎是粗鲁地扯着他,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凤如青连头都未回,朝着身后不远处的泉水勾了勾手指,便有一汪清泉,自半空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朝着两个人浇下来。
冰凉刺骨的泉水,和这须弥小世界的暖阳形成鲜明的对比,凤如青眯了眯眼,弓尤也终于转动了眼球。
但他并没有起身,而是朝着凤如青的腿上爬了一些,伸手环住了凤如青的腰身,将头埋在她湿漉的腰间。
他们太累了,冥海之中死气太重,他们也太需要彼此,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凤如青手指没入弓尤的湿发当中,仰头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相互依偎的姿势,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几乎将衣服都晒干,弓尤才闷在凤如青的怀中出声,声音嘶哑难听,因为许久未曾发音,生涩如老旧门轴。
“后悔吗?”弓尤说,“跟我进冥海。”
凤如青好一会,才从嗓子里面哼了一声,“你自己来这里,是怎么出去的?”
在这样的厮杀和死气当中,若非心智异常坚韧,有必须出去的决心,很大的概率会陷落在冥海之中,就像是忘川当中被同化的那些阴魂一样,再也出不去了。
弓尤闻言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来的几次,都没有下得这么猛过啊。”
凤如青也顿了顿,而后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下得太猛了,”弓尤松开凤如青,起身撑着手臂,苍白着一张脸看她,表情总算是鲜活了一点,“谁知道你这么猛,砍杀起来不知疲倦。”
他几次想要休息,但是好胜心驱使着他,不能不如她!
凤如青看着他消瘦了许多,因此更加锋利的眉目,张了张嘴说,“我不是配合着你吗。”
弓尤闻言哭笑不得地说,“我已经看到有吐沙鱼出没了,我们马上便要到海底夹道。上两次我到这个深度,折返之后,用了差不多五十年。我们这一次到达这个深度所用的时间,没法仔细估算,但我觉得至少快五倍。”
凤如青:……
两个人相视无语,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得这么凄惨,谁不知道谁的斤两,有什么可较劲的呢?
凤如青无语地躺倒在地上,弓尤也躺在她的身侧,说道,“我们可以休息几天,然后到了海底夹道,才是真的硬仗。”
凤如青动了动嘴唇,想问是什么硬仗,难不成还有比杀之不完的邪物还厉害的?
不过她最终也没有开口,实在是懒得说,都走到这里了,又退不回去了。
所以鬼话不能信,尤其是男人的鬼话!
凤如青闭着眼睛躺在石头上晒太阳,弓尤躺在她身边,侧头看她,许久眼睛都没有挪开。
他们之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时间越是久,弓尤越是无法不去喜欢她,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遇不见一个凤如青了。
他慢慢伸手,扣住了凤如青的手腕,凤如青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睫毛闪了闪,却最终没有躲开。
弓尤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下滑,没入凤如青的手指之间,而后轻轻地扣住。
几乎是虚虚地拢着,给自己也给足凤如青挪开的可能。
他在冥海中被死气侵蚀的,死水一般的心脏开始因为这甚至称不上温暖,同他自己同样冰凉的指尖,重新疯狂跳动。
暖风吹过,撩动凤如青已经干了的乱发,她如同睡着了一样,呼吸和缓,并没有动。
弓尤因此手心潮湿,心口仿若揣了十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撞得他胸腔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