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深呼吸,撑着脑袋,从他昨晚优人馆里碎碎念的一大堆话里挑了挑主脉络线出来。
“你昨晚说到你家乡逢兵祸,你情儿的师父让他来帝京投靠他师兄,顺手把你也带上了,那师兄学了你师父易容的手艺,你们二人正要找他。”
她咬住音强调了后半句,但这个傻愣愣的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点。
“对对对。”他激动地一拍脑袋,慌慌张张跪了个粗糙的礼,两眼水汪汪地眨巴眨巴望着江珏,“谢公主救命之恩,要不是公主把我带回来,我说不定就被哪个咸猪蹄子糟蹋了。”把女客的形容成咸猪蹄子,给勾栏里的妈妈听到了得撕烂他的嘴。
他补充了一句,“啊,我叫韩笑。”
韩笑的经历是真的一波三折,被人贩子卖到那种地方,他都做好了拼个玉石俱焚的打算了,谁知道有了个贵人说是要挑几个合眼缘的带回去,不知怎么说动了抠门还小心眼的妈妈,当天干脆闭了男馆让她随意挑选。
因为自称会讲故事,他晕乎乎地就被挑中了。
“举手之劳,说正事。”
“哦哦。”
然后他就手脚比划着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说他本生在南方一个佃农的家里,原本名叫韩小,小名狗儿,毕竟贱名好养活,和那姓闻名意当了采花贼的情儿算是青梅竹马,后来闻意被一个高人看中收作了弟子,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改名作了韩笑。
好景不长,家乡遭了兵祸,闻意的师父打算寻一个僻静的地方隐遁安度晚年,赶走了二人,让这二人进京投靠他据说是已经一身官皮臭味儿的大弟子。
江珏一时没懂这两男人怎么就青梅竹马了,但也没追问,让他接着说下去。
二人头一回出远门,没多久就被人诓骗了钱财,一路靠着闻意表演变脸的绝活儿才混到了帝京,结果谁知道因为吃了一个老婆婆看他们可怜递过来的一块饼,他就被迷晕了过去,醒来就在那勾栏地儿了,闻意没和他在一起,大概是被卖到了不同的院子。
后来听说了有一个采花贼到处在勾搭勾栏里的姑娘,他一拍脑袋意识到了那是闻意在找他……
江珏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了他:“他干嘛翻那些全是女子的勾栏找你一个大男人?”
“啊这,”韩笑哭丧着脸,又揪下来几根头发,“村里的老神婆说我的命格轻,男生女相容易克死娘老子,打小儿就要当女孩子养,不然全村都会遭殃。我也没想骗闻大哥,但,呜——”话没说完,他就蹲下抱着脑袋埋在膝盖上,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但江珏还是听懂了,这说法她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也是头一遭见。
可离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正觉得意犹未尽就见他蹲在地上自怨自艾,上去踹了他一脚,“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我要是能当个女孩儿也挺好的。”
江珏安慰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头一门传承的手艺,虽然说不能把你变成个实打实的姑娘家,但好歹能不让你继续当个男儿身。”
“真有这种好事?”
韩笑乍闻这事儿惊地抬起头,双目含笑亮闪闪地瞅着江珏,等着她点头。
她挪开眼去,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自然,本宫骗你作甚?”
韩笑也不傻,看江珏目光游离不定就知道有事儿瞒着。直到可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说是什么,一屁股坐地上,夹住了腿惊恐地退了几步。
“又不会真把你送去做公公,人家入宫做公公头一条就是要身家清白。”江珏摇了摇小扇,别真把人给吓跑了。
“真的?”韩笑将信将疑。
江珏佯怒拧眉,“本宫骗你作甚。”
女人好可怕,韩笑突然觉得自己当个男人也挺好的。
“说说你情儿的师兄,本宫或许能帮忙找找。”
韩笑直觉这女人没安好心,但自己落在她手上也就是主动交代和屈打成招的来去,还不如对自己好点儿。
说起自己情儿遮遮掩掩,说起自己情儿的师兄倒是眉飞色舞,好像和他有一腿儿似的热切。
什么武功卓绝啦,什么精通药理啦,最重要的是听说长得俊逸非凡,美到不遮上脸就出不了大门,当年家里人这才把他送到高人那儿教导了几年,本来只想学个易容的手艺,但神仙就是神仙,翻翻师父的笔记自学都行。
谁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师父闹翻了,一个人跑去了帝京,从此音信全无,他们来找人也是一抹黑。
他们都只见过那位神仙易容时候的样子,但师父对闻意说,看那个脸上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就是你师兄,毕竟师出同门,闻意认出个易容还是可以的,带着韩笑是真的纯属拖油瓶。
韩笑扭捏着低了头,羞惭道:“不瞒您说,当年我还小,也想长大了嫁给他蹭点仙气,后来还是觉得那等神仙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高攀得起的,就改投闻意啦。哎呀,现在的我已经全心全意对闻大哥了。”
江珏思索着要不要真把这玩意儿送去慎刑司来一刀。
正想着,外面就传通报说大理寺澹台迟来向公主赔罪。
江珏心念一句来的正好,就让人放他进来,顺带着把瞅准了机会要跑的韩笑踢到了桌子下面,盖上一层绣丝描金的桌毯挡住。
“你要是敢出声本宫明天就把你情儿的脑袋给你送过来。”
韩笑乖乖缝上了自己的嘴巴,女人真可怕。
“参见公主,下官特来向公主谢罪。”
澹台迟进门,没看江珏一眼,伏身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澹台大人言重了,请起吧。”
这会儿江珏还没想明白他道的是哪门子的歉,毕竟这人得罪自己的地方海了去了,但这不妨碍她做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心安理得地受下。
然后就见澹台迟这狗东西,挥手就从外面的马车上招进来两排人,一眼望过去各个肤若凝脂、唇如点绛,纤腰袅娜,走起路来一步三扭。再一看胸口,嗯,都是平的。
这群鲜嫩可口的男孩儿们都被蒙上了眼睛,下了马车就开始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是外头的管事儿叫他们都先跪下,这才贝齿轻咬了娇唇,不胜柔弱地降下了身。
“这是……”
就见澹台大人展颜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四月天,不慌不忙拱手道:“下官昨日抓捕贼人无意扰了公主雅兴,今日手下不长眼睛冒犯唐突了公主,特来赔罪。不知这些合不合您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