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诺冬和萧丹坐在一家装饰颇有情调的西餐店,这是萧丹选的地方,桌与桌距离拉得远,又僻静昏暗,容易说些悄悄话。
“据说这家老板是从墨尔本attica餐厅出来的主厨,西餐很考究。”萧丹点了红酒,一边熟练地切着盘里的蔬菜一边含笑,韩诺冬注意到她今天穿得格外考究,端得像个名媛,这让他这顿饭吃得反而越来越不安稳,尤其萧丹说起她已经收到国内几大会计事务所的offer时,韩诺冬更加确认了自己的那种预感,于是没等她进入主题,他先说话了:“萧丹,如果你真要回国发展,我也愿意帮你安顿,可是,回国的事我还是想请你一定要以你的前途和意愿为主。”
萧丹笑:“当然了!不过你爸说得也不错,我爸妈还在这边,我也要考虑是时候尽孝道了。”
“可你在那边已经做得很好了,再过几年你完全可以把父母接到那边照顾。”
“如果我说我想回来呢,想回来陪你呢?”
韩诺冬拧紧眉毛,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听到了,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子,他都可以一口回绝,唯独对萧丹,他的愧疚感让他必须考虑说出来的话是否会伤了她的自尊心,毕竟他们都不是几年前的小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萧丹又笑了:“你别为难了,诺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你喜欢的是你家的那个小朱阿姨。”
韩诺冬抬头,黑瞳猛地一缩,直冒杀气,桌上的手也不自觉握紧,萧丹也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凝住他眼睛说:“这些年你一直都在画一个女人,是她对不对?”
她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谁,总以为是你练笔顺手画的,以至于张宏远告诉我那人是你的初恋白月光时,我还挺不相信,觉得他在开玩笑,可是当我现实中真见到了那个女人时,我忽然认出来了,原来这个人还还真实存在!原来就是她,怪不得,我一直觉得画里的人眼熟。
诺冬,你即使什么也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她弄坏了腿,我猜是你爸爸打的,所以你们多年冷战一直没联系,我一开始不理解,可是当我见到你们一家人相遇的时候,我就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也都可以联系起来,尤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我去你家看你,还是我们高中的时候,当她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你那时候是那么的紧张慌乱,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别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样子,那不是正常人见着亲戚的样子……现在我想明白了,那是你为她着迷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怎么爱上她的,她又有哪点特别,但我觉得那个年纪的你,也许真的很容易迷上这样一个人,特别是她和我们年龄差得不多,又不是你生母,那个时候的你又孤僻又需要旁人的肯定,如果她以妈妈的身份对你施舍一点点的关爱,哪怕是装的,你又怎么可能不注意到她,而且朝夕相处,我有理由相信你确实一直爱她。”
“所以呢?”韩诺冬靠后坐去,冷冷看她。
“所以韩诺冬,我不会喜欢你了,因为我知道你十八岁就已经死了,你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她而续命,我也知道你这辈子完了,哪怕死你都不会离开她……我,”萧丹哽咽了一下,又笑说:“我只是觉得你挺变态的哈哈!”
韩诺冬紧紧盯着萧丹看,半晌他才展开眉毛,似笑非笑说:“谢谢你懂我!”
萧丹深呼吸说:“那我们就愉快地吃完这顿就此告别吧,我明早的飞机。”
韩诺冬很想问她将来到底怎么打算,会不会接offer回国,需不需要他帮忙,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懂他,他也要尊重她,相信她会有自己的决定和规划,人散天涯,便是各奔东西,同窗几载,友谊深远,再念恩义,也要适度保持距离,人往前走,时光往后走,她总会遇见一个人,那个人会让她觉得——此生已完,唯有靠你续命。
当萧丹返回墨尔本见到前来接机的张宏远,在他关切的眼光里,她还是有点绷不住,一把抱住他,嗷嗷哭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哭得莫名其妙,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并不是因为失恋而哭,她觉得自己是为了韩诺冬哭,她没法不心疼他。
张宏远先是愣住了,而后还是环手抱住她,拍拍她脑袋,柔声安慰:“为了韩诺冬那个傻逼不值得,真的,他脑子有点毛病,你忘了,以前小时候他就有点变态的……”
萧丹听到这句又噗嗤笑了,捶他:“好像你不变态似的!还调戏暗恋他的女生,你个色鬼!”
张宏远笑起来,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萧丹,虽然她哭得妆都花了,眼睛鼻子也都红了,可他不知怎么还觉得她挺可爱的,心下一荡,抱住还不撒手了:“调戏归调戏,你看老子什么时候跟人瞎搞过?老子这么多年稀罕的妞儿就只有一个!”
萧丹诧异她走了这么几天,张宏远都能出来虐狗了,真是没天理了,不免诧异:“谁?”
张宏远那个“你”字几乎就要蹦出来,可心里怯怯,怕他俩这么多年黄金一样的哥们情谊都毁在这个字上,便活生生又吞下去,只嘻嘻瞅着她笑,萧丹猛地心弦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太久,忙推开他,脸也红了,又虚踹他一脚说:“走,还不赶紧请我吃顿大餐去!
张宏远答应爽快,推着她的箱子往停车场走,二人此刻都不太想提韩诺冬在中国的情况,那个一谈心里就莫名有阴影的名字,张宏远不知道萧丹这次回去观察出了什么,萧丹也不知道张宏远是否知道韩诺冬的秘密,但是他们都不打算说出来,什么是哥们儿,什么又是友情,就是适可而止的见底和替他掩尸灭迹、守口如瓶——永远,永远。
韩诺冬回去的时候,朱宴已经躺下了,但他知道她肯定一夜无眠,但幸好第二天周末,她不必早起,所以当韩柏辛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卧室里睡觉,韩柏辛就把韩天佑喂饱先送去补习班补数学,这小子马上上小学,到现在十以内的加减还不会,朱宴急了,给他报了周末班。
朱宴其实也早被那孩子起来后的声音吵醒了,可她不想动弹,拿被子捂着头,捂一会儿又觉闷,敞开个缝只把自己的脸露在外面,强闭眼,实则听那父子闹哄哄地收拾出门。
家里才安静,朱宴却彻底清醒了,过了一会儿嗅出点肉香来,知道是韩诺冬在厨房忙碌,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叫,她本想等他忙完再起,可谁知,那味道越来越浓,都凑到鼻子底下了,她一睁眼,果然是一盘芝士蛋饼火腿就摆在她床头柜上,再转头,下一眼就是韩诺冬的脸趋近,给她一个结实的吻:“早,老婆……”
这一声,真是叫得朱宴鸡皮疙瘩快起来了,他这是在西方学的肉麻功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