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llyfu.又叫傅末丽,在她还没成名前,她叫傅茉莉。
据说是她妈在生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味儿,也有人说是上户口的时候她爸实在想不出名,正好看见街道办窗台上有株开得白耀耀的九瓣茉莉,于是就地取材了。只是后来,人当鸿运,总要改一改往日的俗气,偏偏她又习惯了这名字,便只好取了茉莉的旧称“末丽”而代之。
不过,在1999年的时候,她还跟父母住在铁西区兴顺街老锅炉厂旧址的居民楼里,是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小孩,梳羊角小辫,长得圆滚滚,小学一年级,穿蓝条校服,半点看不出什么天分,只会在大太阳底下疯跑,晒得一张脸黝黑,偶尔还跟小区里的伙伴一起去旁边动迁房的工地上抓吗灵,扁了勾和钱串子。
这一年,她还拿了全班第一,不过是倒数的,骗家里说去买练习册,实际上买了跳跳糖,就是那种放在舌头上会炸跳得脑袋冒金星的糖。
傅茉莉他爸傅大壮是个片警,就负责南大街和北大街的治安,但人却早有发福迹象,白皮圆脸,挺个微鼓的肚腩晃着肩膀走路。
据说有次在巡逻的时候,一个老太太当街被人掏包,追也追不上,坐地上喊抓小偷,身穿警服的傅大壮二话没说就去追,那小偷也是步伐矫健,疾奔如飞,傅大壮在后面追了几百米追不动了,倒地上直喘,不得不呼叫下一个路口的协警帮忙,结果,小偷凭借常年训练的速度和耐力成功逃脱,钱包没找回来,人也没抓着。
这事传出去之后,邻里街坊没一个不笑话傅大壮的,但傅大壮这人皮糙肉厚,逢人嘿嘿一笑就该吃吃该喝喝,傅茉莉她妈是下岗工人,起早贪黑出去跟人倒腾服装生意,也顾不上这些闲语。所以,只有傅茉莉一个人觉得羞辱,尤其在小伙伴面前,根本抬不起头,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后头阴阳怪气:“老肥后头跟小肥,瞅近一看是狗熊!”
傅茉莉气极了也要上去跟他们比划比划,但别看她长了一身肉,可全是虚胖,尤其跟一帮小子干仗更要吃亏,人家一抓就抓住她的羊角辫,薅得她哇哇叫:“你松手!松不松手?!操你妈!”
打不过还骂不过嘛,傅茉莉天生有股倔劲儿不服输,疼死了也不抹一滴泪,好像哭了就输了一样,也幸亏她从小跟着他爸出入警队还学点应激手段,朝对方裆部就猛踹,男孩子没设防,松开手,哇地先哭了,傅茉莉揉揉脑袋,弯腰捡书包,吓得小伙伴以为她还要发飙,一哄而散,再也没有敢惹她的了。
英雄凯旋,可也没个好嘚瑟,晚上人家家长就找上门,要傅大壮包精神损失费,再赶上那家泼辣点,坐地打滚直叫“警察家属打人了……”,惹来一个楼的都跑来看热闹。
媳妇没在家,急得傅大壮满兜掏不出几张票子,还是住隔壁的顾明成帮着垫付才把人打发走。
傅大壮这人好面子,拿剩下那点钱下楼买了只烧鸡,请顾明成到家里喝酒,顾明成是小年轻,刚毕业就分到这片派出所,在傅大壮队里实习,所以也不好拒绝。
这倒是乐坏了傅茉莉,殷勤地忙搬椅子摆筷子,连傅大壮骂她是个败家玩意儿她都不在乎了,小屁股扭扭,在顾明成跟前蹭着,她才到他腰那,还得仰脖子看他,小脑袋瓜就已经想着怎么嫁给他做老婆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顾明成的,她也不知道,好像自打他搬到隔壁就喜欢上了吧,觉得他长得俊,个儿也高,尤其穿上警服,熨帖有型,比他爸一脸肥痴的样子强多了,她也是纳闷,同样是警察,怎么顾叔叔浑身就有种正气感,而爸爸却永远给人一种滑稽感。
傅大壮踹她一脚说,到墙对面站着去!你看谁家姑娘像你这样啊!
顾明成笑了说,要不就让孩子先吃饭,吃饱了再站吧。
傅大壮也不理傅茉莉,说到底还是宠孩子的,家家一个宝儿,也舍不得狠踹,可还是觉得这孩子野得没边儿,管不好,只能瞪眼睛吓唬她:“我看她就欠揍!”
傅茉莉才不把傅大壮当回事,只盯着顾明成看,觉得他笑起来都跟别人不太一样,说不好哪里不一样,就觉得特别好看,像一阵风吹过,展平了他的眉眼和唇角,又骤然收回,让人意犹未尽,傅茉莉想起在嘴里的糖,跳啊跳的,仿佛总能在脑腔里蹦出几朵烟花。
傅大壮对顾明成说,局里这次招人特训,我看你主动报名,八成也能选上,其实你的心情我理解,年轻有为正规警校毕业放在区派出所也委屈,去局里上班工资多,也有前途……只是你不知道,这个特训其实是打黑小组弄的,打黑小组你知道,都是跟那些流氓头子打交道,搞不好还得搭上命去,你刚来不知道,他们组招不上人,只能鼓动你们小年轻,要我说,你年轻还没结婚,不如先等等看其他机遇,有好的再说,不差这点钱。
顾明成沉吟片刻说,老傅,你的意思我都懂,只是我已经想好要去了,不只是钱的事,就想做点事,你看这些年窜出来的社会帮派,打砸抢无恶不作,哪个不该收拾?前年在艳粉街砸了一家饭馆的事不就是因为没给徐大头交保护费嘛,那块的片警都不敢收拾徐大头,你说,像徐大头这样的人难道不该铲除吗?
傅大壮看他一脸执着,知道劝也没用,只好咂咂嘴上的油说,徐大头那种人敢这么嚣张肯定是上头有人,不过你要去就去吧,但我可跟你说,这命就一条,别可劲儿拼,否则你后悔都来不及。
顾明成说,豁出这条命除掉这帮黑社会的也值了。傅大壮说,有时候黑能洗成白的,白的也能染成黑,有些事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至此沉默,喝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顾明成告辞,一关上门,傅大壮就不由地感慨:“到底还是热血方刚的年轻人,不知水有多深,将来总有后悔的时候!”
这会儿,傅茉莉在伏案赶作业,一支笔飞快地扒拉,管它写的是什么,只顾着把格子本填满,所以耳朵也灵,什么都听进去了,只是听得似懂非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