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三个找过他麻烦的犯人这会儿恨不得离他远点,还说:“怪不得那么凶,原来是杀过人的,狱吏怎么就把他关这儿了?”
苏凤章懒得搭理他们,吃完饭不想直接坐下来,索性就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在心中背诵书本,这般背完了几本书,不但手脚暖和起来,连带着情绪也平静了。
他和衣躺下,鼻尖隐约闻到稻草里头发霉的味道,稍微动一下就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秀才。”狱吏抱着一卷破棉被过来,虽说是破的,但周围犯人都看了过来。
狱吏却直接递给了苏凤章,瞪了他们一眼吼道:“你们想要也成,让家里人花钱买就是。”
稻草上即使铺上棉被也是睡不好的,但不得不说比起直接睡在稻草上体验好多了。
闭上眼睛,苏凤章忍不住想起林长青满身是血的模样,明明几日前他们还在谈论诗词,约好了明年一起参加乡试,那人却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人命何其脆弱,就算是你才高八斗,天赋过人,面对死亡依旧是那么的脆弱无力。
这种无力感让苏凤章越发的不屈,尤其是他别人扭送到衙门,灵泉水被打翻的那一刻,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果他更加勇敢一些,直接把那几个人打开的话,或许就能喂林长青灵泉水,灵泉水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喝下去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呢?
内疚和无力徘徊在他身体之中,苏凤章不得不默默的做深呼吸,免得自己被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逼疯。
也许科举对他而言,不只是让母亲放心,能够稳定地位稳定生活的手段。
只有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他才能有做主的权利,不只是为自己做主,还能为别人做主。
这一夜苏凤章想了许多许多,甚至无心顾及心疼那不断滴落消失的灵泉水。
一直到第二日的晨光透过低矮的窗户洒落进来,他才眯了眯眼睛爬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才恍惚想起来这是牢房,他甚至没有洗漱的条件。
“苏秀才,早啊。”隔壁那个男人也醒了,这会儿翘着二郎腿往这边看来。
比起前一日,苏凤章的心情稳定了许多,他往那边坐了一坐:“大叔,早上好。”
那人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答,嘴巴里头咬着的稻草杆儿都掉了,哈哈笑道:“早早早。”
“在下苏凤章,是县学的一位生员,还未请教高姓大名。”苏凤章缓过劲来,对这个人也有几分好奇,开口问道。
对面那人将他仔细看了看,眼中带上了几分莫名,但还是笑嘻嘻的说:“什么高姓大名,王欢,就是个游商而已,来这边做生意得罪了人,被人套了个罪名扔进来的。”
“原来是王大叔。”
王欢嘿嘿一笑,又问道:“苏秀才,你怎么不着急,这牢狱可不是好地方,他们都说你杀了人,要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可是要被杀头的。”
“我没有杀人,判案讲究真凭实据,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又何需害怕。”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这世上冤假错案难道还少了,就算你是冤枉的,要是那县太爷是个糊涂人把你先砍了头,到时候就算知道是冤枉也晚了。”
苏凤章挑眉看他:“这世上冤假错案确实是不少,但本县县令蔡大人却不是糊涂之人,定会细细查探,只要查探就不难发现我是冤枉的。”
“你还真有信心,莫非你跟那蔡大人有什么私交?”王欢好奇的问道。
苏凤章却摇头说道:“这与私交无关,父母官为民办事,只要不是贪赃枉法糊涂透顶之人,都不会随意断案。”
他这话说得光风霁月的,但事实上与蔡大人亦师亦友的关系十分重要,若不是他与蔡大人平日里交情多,一直走动热络,这会儿可没有那么好待遇。
王欢眼神一转,又说道:“按你这么说的话,这湖山县县令倒是个好官,既然是好官怎么还把你抓进来了,我也被塞进来,你我不确定,但我肯定是好人啊,我是冤枉的。”
苏凤章解释道:“过年期间蔡大人回乡了,并不在湖山县,这边发生了案子,值班的大人都会先收监,等蔡大人回来再一一断案。”
“不过王大叔放心,只要你是被冤枉的,迟早都是能出去的。”
王欢哈哈一笑,“我不担心自己,那点小事最多罚点钱,你可是人命官司。”
“我没有杀人,也没有官司,一切只是误会。”苏凤章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说:“就算最后被放出去了,这几日你也得吃苦头了。”
“牢狱虽然艰苦,但来一趟也算是积累阅历了。”苏凤章说了一句。
王欢瞧着他问:“苏秀才,这话你是真心的吗,不会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头已经在咒骂了吧,其实你咒骂也没关系,这里人人都骂过,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比起蹲监狱,反倒是林长青的死亡让他耿耿于怀。
王欢哈哈一笑,倒是想看看这位是不是真心的,或者说现在还能风轻云淡,等他多住几天,知道了这里的艰难还能不能如此。
苏凤章也不管他的心思,靠在窗边坐了下来。
这地方能晒到一点太阳,是牢房里头的宝座,不过经过昨日两件事之后那三个都不敢跟他抢,生怕他忽然暴起杀人,他们可都是蹲几天就要出去的,犯不着招惹他。
苏凤章就靠在有太阳的地方开始默背,如果不是条件实在有限,他倒是更想要练一练书法,但显然牢房是没有笔墨纸砚的。
背了一会儿觉得乏了,他就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等手脚热络了就继续坐下来背
一天十二个时辰,苏凤章依旧按照严格的作息在继续,只是将练习书法和其他六艺的时间全用来背书,不知道是不是在牢房心无旁骛,背书的进度倒是不慢。
背得实在是无聊了,他就捡出一些干净的稻草来编织小动物,他的手艺十分一般,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形状来,但好歹也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隔壁的王欢看得啧啧称奇,这位到底是来蹲牢房的,还是来进修的,如果不是周围牢房犯人的存在,他几乎以为苏凤章是在寺院当苦修士呢。
等到第三天,苏凤章的日子才多了波澜,却是顾北辰又来了一趟,他这次不是光身来的,不但带了美味的食盒还有许多用品。
他肯定是塞了银子,不然这些东西绝不能随意带进来。
闻着食盒的香味,苏凤章也忍不住咽口水,牢房的食物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每次都只能咬牙吃完,一切为了不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