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讶异地微微挑起眉,余光注意到宋郁回来了,舔了舔嘴角,没想到学弟如今这么放得开了啊。
年夜饭,在一大一小的男人努力下,不到七点,终于大功告成。
颜姝光是试吃就吃了个半饱,足以见得有多丰盛。
三个人坐在十人位的大圆桌旁,难得有了共同的心理活动:好久没有这样的年夜饭了。
颜姝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然后发给老陈炫耀:[老陈,新年快乐。]
老陈也给她发了年夜饭,随后凉凉地回复一句:[不是要参加ipa?照片呢?准备好了吗?]
颜姝:“……”
她差点忘了这会儿事。
沈遇书接了个电话,不用说,一定是他那控制狂妈妈打来的。颜姝眼睛一亮,忽然有了灵感。
宋郁开了红酒,颜姝目光期待地看着他,宋郁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犹豫。
沈遇书已经挂了电话,适时开口:“今天过年,给她尝一点。”
到了颜姝这儿,沈遇书倒成了溺爱孩子的那位了。
宋郁无奈地摇摇头,浅笑着回答:“那就尝一点,一点就行。”
成功摸到斟了小半杯红酒的酒杯,颜姝身后和凯撒一样,身后的狐狸尾巴都欢快地甩了起来。
开饭前,三人一起碰杯:“新年快乐!”
沈遇书剥了只巴掌长度的虾放到颜姝的碗里,笑意从颜姝的嘴角爬上眼角,喝了口红酒,过分白的皮肤终于隐约透着红,使每一寸笑都带着无限的风情。
看愣了在场的两个男人。
宋郁先回过神儿,忘了红酒需要小口慢尝的“规矩”,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下的酒。
这时,颜姝调成振动的手机又叫唤了起来。
今天太过放松,颜姝接电话的声音也带了笑:“您好?”
依旧是中午打来电话的男人,明远医院颜城的主治医生,声音很急:“颜小姐,颜先生自杀了!已经……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颜小姐?”
“颜小姐!”
颜姝觉得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地飞来飞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蓦地抓紧沈遇书放在桌上的手,嗓音仍旧没有情绪起伏,却因为极度收紧而带上了哑:“知道了,我叫人去处理。”
沈遇书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反握住她的手:“学姐,发生了什么事?”
颜姝喘了好几口气,好像才从那种不真实地虚幻感里走出来,看了眼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才发现是真的。她平静地呼吸了几个来回,突兀地笑了下:“颜城死了。”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特殊的日子刺激她。
这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沈遇书与宋郁瞬间神色凛然。
沈遇书放下筷子,抿唇:“我们现在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颜姝十分不在意地一百摆手,云淡风轻地说:“我叫助理来处理。”
她给颜城留给她的助理打了电话过去:“很抱歉今天还让你来处理公事,颜城死了,先封锁消息,和医院交接一下。大过年的搬运他也不吉利,让他老人家先在医院待两天,初三过后你再叫人接去火葬场,后事你一并安排了——”
略顿,她继续道:“这段时间的工资,翻十倍。”
助理似乎沉默了很久,久到光是对方的呼吸声都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个来回。
颜姝也很有耐心,等着对方回答。
饭菜似乎都凉了,对方才艰难地开口:“小颜总,我知道,下午颜总已经交代过我了,遗嘱也已经交给了律师,报酬颜总已经给过了,小颜总就不必给了,颜总的后事……您放心,我会处理好。”
助理跟了颜城十几年,也已经是快四十的中年男人,竟哽咽了起来:“小颜总,颜总他应该很遗憾……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颜姝诧异于他的反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助理都能对他有如此深刻的主从情感,他们父女却成了仇人。
“好。”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辛苦了。”
她宛若一个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冷静又无情地交代好一切,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中老年人。
沈遇书眉头拧紧了一圈,放心不下地问:“学姐还好吗?”
宋郁也目光发紧地看着她,似乎担心她的情绪不稳。
“没事。”颜姝摇摇头,吃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虾肉,朝他们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其实没什么感觉,一生里最恨的人死了,只会有快感吧。”
沈遇书给她盛了碗刚刚宋郁新装上的汤,看着她眼睛,冷冷地说:“不准说谎。”
“……好吧。”颜姝屈服某人的“威压”,低头喝了口汤,还有点烫的鸡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温暖一瞬间充斥了全身。她放下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距离:“还是有这么一点感觉,但不是难过,我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带起一圈圈不怎么剧烈却又不容忽视的涟漪。也许是恨一个人恨得太久,突然没了,还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有一点空。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陡然从心里挖出了一大坨东西,尽管这东西让她痛苦了小半生。
沈遇书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给颜姝传递了力量,“学姐……”
“唔。”颜姝接着又喝了一口汤,真心实意地笑了下,说:“不过也有‘砰’地一下,轻松了很多的感觉。”
妈妈的死,颜家血液里遗传的恶魔,对颜城的恨,像坐坐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脊背上,如今,全没了……
只要她不生小孩儿,颜家的血液就会从她这里中断。她也做到了妈妈所希望的那样,在接受治疗,在慢慢变好,她不会像颜城那样,日复一日地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