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沙县今晚不设宵禁,大街上人头攒动甚是热闹。顾君如身着水绿邹纱月华长裙,头梳牡丹髻,额前簪着掩鬓,耳朵上挂着琉璃玉兰花坠。今晚街上人多眼杂,为防冲撞,绯檀特意寻了个面纱给顾君如戴上。

饶是如此,主仆三人还是引起一阵骚动。有些人不知顾君如身份,一路提着花灯跟在她身后,企图与她对花。这一路跟下来,见顾君如只是东瞧西望图个新鲜,根本没有要与人相看的意思,这才悻悻作罢。

穿过大观街,再往前走便是少郎河。在那河边种着一排柳树,其中一棵枝叶最繁盛的柳树上,挂着一盏红色的凤凰花灯。这盏花灯做工精致,长长的尾羽迎风招展,乍然一看,竟真的好似凤凰飞天一般。

顾君如觉得稀奇,忍不住奔那挂花灯的柳树走去。待走近才看清,原来那柳树下已经围了四五个妙龄少女,观衣着打扮,应都是些有身份人家的小娘子。这些人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个个衣着光鲜,发上首饰璀璨夺目,简直比那凤凰灯还要耀眼。

顾君如走近的时候,她们正在互相争夺第一个挂花灯的资格。显然是中意了凤凰灯的主人,人人都想拔个头筹。

趁着她们相互指摘的功夫,顾君如走到那凤凰灯下,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兔子灯比了比。她似乎天生就是个手残,不管是女红还是花灯,但凡需要动手的东西,总是做得惨不忍睹。

先前她做出兔子灯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眼下与那凤凰灯放在一处比较,越发衬得那凤凰灯的优雅高贵,自己这只兔子的粗糙廉价来。

顾君如一边比较一边咋舌,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回头一瞧,方才那几个小娘子正虎视眈眈的瞪视着她。

“你们……怎么不吵了?”顾君如挑眉,好奇的问道。

为首那女子身着红衣,胸前戴着一串璎珞。听见顾君如这么一问,简直都要气笑了:“我说你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竟然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放肆。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顾君如左右环顾一圈,但见河道两旁种着密密麻麻的柳树,并无署名的牌匾,不由得挑眉看向绯檀。

绯檀张口刚要说话,便见那群少女之中,有一人闪身走出来,望着顾君如道:“恕我冒昧一问,你可是寄身在周府的那位顾娘子?”

顾君如点头,承认的极为大方:“没错,我就是。”

她这一承认,对面那几个人神色立时有些微妙起来。其中以那红衣女子最甚,先前她看顾君如的眼神至多有些轻蔑,眼下知道了她的身份,竟变得恶狠狠起来:“顾君如,原来就是你!”

顾君如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绯檀:“我很出名吗?”

绯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十分微妙:“这位穿红衣服的娘子,姓叶。”顾君如正在思忖她认不认识姓叶的人时,就听绯檀又道:“叶娘子眼下也是寄宿在本县的亲戚家。她的姑母,就是钱夫人。”

第16章

顾君如深深觉得,她重生的日子可能与钱家犯冲。上辈子她分明连钱夫人的面都没见过几回,这一世可好,大街上随便一溜达,都能遇到个跟钱家沾亲带故的。

想起周羡渊那一身伤,顾君如心中很不是滋味,连带对眼前这位叶姑娘也无半点好感。显然对方也是如此,扬起头用鼻子对着顾君如,冷哼:“听说是你打断了我表弟的腿?”

“这样荒诞不经的话,叶娘子是从何处听来?”顾君如皱眉。

“你管我从哪里听来的,总归你欺负我表弟是事实。”叶娘子恶狠狠的瞪视着顾君如,显然是还想给钱家往回找找面子。

她空口白牙的泼脏水,顾君如却不愿与她继续争执。索性两手一摊,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好吧,权且算我欺负了钱家那位公子,你又打算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像你姑母那般,再给我抽上几鞭子?”

“未尝不可!”叶娘子说着话,举手就冲顾君如挥来。

顾君如抬手握住她手腕,轻巧制止了攻击。声音不由得冷下几分:“叶娘子,钱家固然是有头有脸,周家又何尝不是?钱公子自己作孽断了一条腿,钱夫人抽了周羡渊几十鞭子,差点要了他一条命。这件事原本就是钱家理亏有错在先,你们这样不依不饶的追着讨债,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厚颜无耻了吗?”

周羡渊卧病在床足足一个多月,那段日子他承受了何种痛苦,顾君如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伤病才好,叶娘子竟又跑出来揭伤疤。顾君如心中气愤的紧,手上不由得使了些力气。

那位叶娘子叫她握的手腕生疼,眼泛泪花挣扎了几下,这才摆脱钳制。怯弱的退后几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骂道:“你竟敢与我动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若非有周夫人抬举你,你早就死八百回了。还妄想着嫁给周家大公子?就凭你也配!”

她这话说的虽然难听,却也算是事实。若非有周家母子抬举,顾君如恐怕连个婢子都不如,又谈何维护周羡渊。故而听她这么一说,顾君如心中便是一痛。满腔指责反讽之言,尽数消弭。

正当顾君如心中失落之时,便听见身后一人朗声说道:“原本就是我心悦于她,若说妄想,也是我周羡鱼妄想。”

一群人正叽叽喳喳忙着吵架,冷不防冒出个男音,纷纷抬头寻声望去。但见顾君如身后不远处,有一小童推着轮椅缓缓走出。轮椅上那个男子身着竹纹青衣,发髻上簪着玉冠,眉目如画,气质恬淡,正是周家大公子周羡鱼。

虽然身负残疾,但周家大公子声名在外,加上天生一副讨人欢喜的好相貌,故而这一露面,诸位小娘子皆是一脸的含羞带怯,纷纷拿捏姿态,对周羡鱼俯身见礼。

叶娘子先前忌惮顾君如,原本是躲在人后。眼下见周羡鱼露面,也顾不得争吵拌嘴,忙往前挤了挤,站在众人身前最显眼的位置,眼波流转的望着周羡鱼:“小女子叶言,见过周大公子。适才言语之中多有冲撞,还望公子恕罪。”

见她柔柔弱弱一副小女儿家姿态,青霜忍不住跟绯檀嘀咕:“方才欺负娘子的时候还张牙舞爪跟只母老虎似的呢,转眼就变成小绵羊了。这位叶娘子不愧是钱家人,两面三刀的功夫倒是学的不错。”

“她这个时候到钱家来走亲戚,恐怕是另有所图。你先别急着告状,且往下看就是。”绯檀小声叮嘱青霜。

这两个婢子在自己身后叨叨咕咕,顾君如自然是听见了。只不过她也和绯檀想的一样,总觉得这位叶娘子看周羡鱼的眼神有些不对,故而也没出声,打算接着往下看看热闹。

岂知周羡鱼根本没打算理会叶言,直接无视还在俯身行礼的人,转头望着顾君如:“阿如到此处来,是要与我对花的吗?”

顾君如愕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树上的凤凰灯,是阿兄的吗?”

周羡鱼笑着点头,绯檀低声提醒顾君如:“咱们脚下的这块地方,原本就是周家的产业。有资格在树上挂灯的,自然也只能是周家人。”

周羡渊生病期间落了不少课业,眼下正忙着补习功课,自然没空来街上玩耍。显然,能在这树上挂灯的,就只有周羡鱼一个了。

顾君如方才还在看别人的热闹,眼下却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里是周家的地盘,她打死都不能来。更何况还是对花节这样的敏感时期!

慌张将兔子花灯藏在身后,顾君如讪笑着解释道:“兄长莫要误会,我今日出门只是打算随便玩玩,并无想要与谁对花的意思。”

周羡鱼却打定主意不依不饶:“可我今日在这里挂灯,原就是要打算要与人对花呀。如今你既寻来,倒不如将那花灯挂在树上,让为兄瞧一瞧,这凤凰与兔子到底配不配。”

周羡鱼今日似乎心情极好,笑眯眯的望着顾君如,语气宠溺。

顾君如却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几步,心中思忖如何才能逃过一劫。一旁围观者不知其中隐衷,皆是发出羡慕的叹息。叶家娘子更是气的红了眼,心中暗暗鼓气,厚着脸皮上前一步,对周羡鱼道:“周公子,这对花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今日可是我们先来的,你若要对花,也得先从我们开始。”

周羡鱼扫了那些女子一眼,疏淡有礼的笑着道:“多谢诸位姑娘美意,只是我这花灯只配一人,旁人却是万万不愿。故而,这对花的环节也可免去了。”

叶言道:“公子的意思,是想要拒灯了?”

周羡鱼点头。

围观者见状,皆是发出一阵惊叹。或面面相觑,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叶言脸色不善,气哄哄的道:“这里这么多人,皆是比顾娘子先来。如今公子想要拒灯,那也得按照规矩来。依制咱们得比试一场,倘若顾娘子能在花赛中拔得头筹,便可与公子对花。倘若旁人得了第一,按照规矩,公子必须与头魁对花。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