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2 / 2)

盛芳 须弥普普 3234 字 5天前

左久廉见他毫无动容之色,也不像十分感激的样子,只给点面子情敷衍,虽然心中恼火,奈何此时不是发怒的时候,只好将那不悦之情压下,面上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还将那音调压低,同春风般和煦地道:“我其实原来就有个想法,若对上的是其余人,倒也不好说,不过继安你是个能担大任的,不同那等小家子气,一心只想着眼前蝇头小利,不顾长远之谋,却能好生商量一回。”

他顿了顿,见裴继安已经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复才用已经商定的口吻道:“我有意将你调回酿酒坊,你意下如何?”

左久廉说完这话,也不待裴继安回答,径直道:“这不单是为了司酒监,也是为了你着想——能将隔槽坊从无到有,可见你胸中有料,只是隔槽坊毕竟只是过渡而已,用不得两年,就不能再做,此等旁门左道,不得长久,长远计,还是得看酿酒坊。”

“正好酿酒坊今次虽然得酒不少,已然及了中书下派的数额,却并无什么出彩之处,以你之能,又熟悉酿酒坊各色情况,想来回得那一处,很快就能重新上手,做出另一番功绩来。”

左久廉一派谆谆善诱。

“也是为了你好——你在司酒监已近半载,应当晓得我这话并非虚言,只要能在酿酒坊做出东西,自然能入得了参政的眼,说不得还能叫其余官人青眼有加!”

第332章 感同身受

裴继安走出司酒监的时候,天边已经鱼肚白。

他方才面对左久廉的问话不置可否,只说一切听从部司安排,可心里却十分清楚,一旦对方开始生出这个念头,无论自己答应与否,都不可能轻易更改。而两人一边在上,一边在下,无论上峰的做法有没有道理,是不是另有心思,又对错与否,石启贤都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喽啰,去与得力臂膀相悖。

进入司酒监虽然只有半载不到,裴继安却是已经深知左久廉是个爱憎分明的,只要被他看进眼里,一定会设法提携,与之相反,若是给先入为主生了偏见,怕是使出再多力气,也难以弥补。

眼下显而易见,对方已经把他视为异己,再做挽回虽非不行,可所舍与所得相差太远,实在没有必要。

既如此,不如另辟新径,不再执着于此。

司酒监临着御街,眼下正是上朝的时辰,裴继安一出衙门,就有司酒监的杂役牵了马出来。

他本就是衙门胥吏出身,十分清楚司酒监这等衙署里头的吏员俸禄少得可怜,而被临时抽调过来值夜的,多半不是衙前役,就是没有后台的,衙门自然也不会给什么补贴。

大半夜的守在此处,寒风呼啸,明明是最为困顿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能睡,实在是辛苦得很。

裴继安看到对方手中举着灯笼,映出满脸的疲惫,却也勉力睁着眼睛将马鞭递了过来,不免想到自己从前与现在,与这杂役相比,其实没什么差别,看着由吏转官了,归根到底也不过如此,实在感同身受,便从袖子里取了一小角银子出来,捏在手心,也不多说,却是在接那鞭子的时候顺手塞进了对方手里,口中则是道:“去休息罢,今晚应当不会有人再用马了。”

他出门时正见得有杂役端了饮食进门,不多时,又看秦思蓬去寻左久廉,两人平日里单独说话,没有一个时辰讲不完,况且还有那一大盘子饭食、酒水饮子,另又有人抬了两大箱宗卷去偏厅,想也知道最早也要耗到天亮。

那杂役听得裴继安说话,只觉得心中一暖,道:“多谢裴官人。”一面说,一面又笑着把手中灯笼同裴继安手里提的那一个换了过来,“官人不妨用我这个灯笼,里头蜡烛长些,免得走到一半灯火就熄了。”

他在司酒监中做了两个多月的衙前役,因是个彻头彻尾的白身,也不认得几个人,又因家贫难以交际,一向都被迫去干衙门里最脏最累的活计,上头官员们从来视为理所当然,眼睛压根不会往下看,譬如今夜,只有抱怨自己牵马来得慢的,哪里会注意旁的,此时得了裴继安一句暖语,虽然也只是顺口一,却叫他十分感动。

裴继安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正要翻身上马,正好遇得有个夜摊小贩挑着档子往此处走,显然是去赶早食的,那担子沉甸甸的,虽然不知里头装着什么,但是明明盖了盖子,依旧冒着白气,很明显是暖和的东西。

他想了想,便把那小贩拦住,问道:“小兄弟今日卖的什么?”

小贩忙地停了下来,道:“现成的东西有山楂馒头、豆沙子馒头、蜜馒头、大肉馒头、豆腐脑、炊饼,还有甜酒和的大芝麻元宵……”

裴继安取了若干铜板出来递与他,道:“劳烦捡几个大肉同山楂馒头,装两大碗芝麻元宵与我这兄弟。”一面说,一面指着身边那杂役,复才同对方道,“我见这一阵子都是你同山叔两个值夜,天这般冷,早上也没个轮替的,你叫他过来,一同吃两碗东西热热身子再去睡罢。”

口中说着,也不多留,将马鞭一挥,打马走了,剩得那杂役愣愣站在原地,就着对面小贩支起来摊子上的火把,低头一看,正见手里那一粒银子,更是无话可说,只觉得那酒酿做的大芝麻元宵此时就是不吃,也从头暖到脚,又从嘴甜到心里去了。

裴继安跑马走得快,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此时门后的山叔见得人半日不回,这才出得门来。

那杂役隐去银子一事,与对方把裴继安的交代说了,两人将馒头、元宵全分了分,复才感慨道:“我才来两个月,已是听得许多人夸那裴官人十分能干,只可惜正好与他错开,也不曾怎么得见,今日才晓得,果然上头夸的未必真好,下头夸的必定不会差。”

山叔嘴里囫囵塞下最后一口肉馒头,边嚼边道:“你才晓得?这裴官人从前是管酿酒坊的,当日司酒监里头许多吏员都争着去酿酒坊跟他,后来他转去筹隔槽坊了,又个个要跟着去——跟着这一位,事情虽然不会少,却不会同个没头苍蝇似的,最要紧还是做三分事,就能得三分好处,不会叫你白干,也不会不把你当人看。”

说到此处,他把手还搓了搓,道:“你且看着,眼下他这官身虽然不高,将来总有鲤鱼跃龙门那一日!”

杂役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裴继安远走的方向一眼,也不说话,却一副很是迟疑的样子。

***

裴继安并不清楚因为自己随性之举带来的反应,他快马回得潘楼街,轻手轻脚收拾一回,自去睡了,次日早上还未来得及收拾妥当,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又听郑氏的声音隔门问道:“是不是起来了的?”

他知道若非急事,婶娘不会这样一大早赶着过来叫,忙出门应了。

郑氏见他出来,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指了指边上的中堂道:“我同念禾两个等你半日,还以为你昨夜不回来了,今次有要紧事情同你说,你且快来。”

果然等到跟去中堂,沈念禾早在里头候着了,桌上也摆了餐食,却纹丝未动的样子。

看见他进门,沈念禾显然整个人都放松了些,也不待他问,便道:“三哥,郭家好像被厢军给看起来了。”

第333章 召见

裴继安得官,多少靠了郭保吉举荐,虽说司酒监这个差事与郭家的关联并不大,自从对方去翔庆,更是半点插不上手,可有谢处耘在,又凭着他们从前来往,怎么都称得上通家之好,眼下郭家遇事,于情于理,裴姓都不能置身事外。

“……我让人在巷子口找个酒楼坐了一整天,一次也没见郭家里头出得什么人来,原来听东娘说过,他家从前是自己出门采买,现而今全是外头人送吃、用之物进去,到得门口,自有人接,再看那去接的人穿着,并非郭家下人着装形制……”

听得沈念禾把打听来的情况说了一回,裴继安不免也皱起了眉。

旁的都好说,能找理由敷衍过去,然而到了沈念禾送信给郭东娘都不代收的地步,却是实在离谱。

而今郭保吉不在,家里就是廖容娘做主,这一位从来是不会轻易违背继子继女意愿的,又怎么可能居中拦阻。

裴继安不由得联想到近日京中许多传闻,继而问了些细节。

与去郭家送信的那人不同,裴继安做行商时同不少军营中人都打过交道,细细一问,就分辨出守在郭家的并非什么厢军,而是宫中禁卫。

知道对方连丝毫掩饰都没有,直接就穿着厢军的行头守在郭家,裴继安隐隐察觉出不对来。

翔庆军中还在打仗,只是已经到了尾声,听闻才大胜了一场,此时要临阵换将,虽说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像从前那般绝不可为。

狡兔死,走狗烹,周弘殷原来就恣意妄为得很,此时年龄上去了,又常年患病,脾气更是难以揣摩,谁也不敢说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