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之中,宇文娥英脸色已转做了紫色。她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恶气,被凌云如此无视,再被小七这么挖苦,此时当真是忍无可忍,抖着手一指小七,厉声喝道:“你们,去给我拿下这贱婢,我要割了她的舌头!快去!”
阿果早已跃跃欲试,只愁没个由头,听到这声吩咐,眼前顿时一亮:也好,横竖李三娘是大将军要对付的人,若能借着宇文娥英跟她公开冲突一回,日后宇文娥英一旦出事,自然能归到李三娘的头上;他们若能就此逼得李三娘和她身边的人出手,查清这些人的本事,那事情就更是圆满了,大将军一定会有重赏!
她拿定了主意,转头冲着慢慢围拢过来的同伴们微微示意,随即便一步站到车头上,冲着几步开外的小七喝道:“大胆贱婢,竟敢对我家夫人如此无礼,还不给我受死!”
不等小七回嘴,她劈手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手上一抖,长鞭冲着小七甩了过去。
她手上功夫甚是了得,马鞭虽软,却被她抖得犹如一杆长矛,矛尖所指,赫然正是小七的右眼。
小七忙闭目往后一仰,却又如何能躲得过这闪电般的一鞭?就是鞭梢就要扫到她脸上的这一刻,另一根马鞭从旁边卷了过来,却是凌云终于出手了。
两根马鞭瞬间紧紧地缠在一起,阿果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马鞭几乎脱手而飞。她站在马车之上,脚下不稳,和坐在马上的凌云原是无法较力,好在她身经百战,反应极快,被凌云这么一拉,索性借着这股力道脚下一点,整个人如大雁展翅般掠了过去,手握拳头,直击凌云的面门——几个月,凌云便是这样借力打力,一拳砸晕了宇文承趾。
这一拳比之前那一鞭来得更是迅捷凶猛,凌云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用这招,忙举手一格。阿果心里冷笑,全身蓄力,抡拳砸下,眼见着这一拳就要狠狠砸上凌云的手掌和手掌后的面孔,眼前却突然银光一闪,却是凌云已丢掉了马鞭,手上似乎还多了柄利刃,斜斜地划向了她的拳头。
阿果顿时大惊,收拳自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百忙之中也只能沉拳翻肘,用藏在袖中的铁护腕来挡这一刀。
预料中那金铁相击的清脆一声并没有响起,她眼前的银光一闪而过,不知划向了哪里。此时她招式落空,去势已尽,再也无法变招,索性就势落在了马前,而那道诡异的的银光在一闪之后也跟着落了下来,可不正是一把雪亮的匕首?
她一击不中,赤手空拳站在对方的马前,虽然心里还不明白对手的兵器怎么就掉了,手上却已是下意识地将匕首抄在了手中,随即退后一步,警惕地看向了马上的凌云。
凌云依旧稳稳地坐在马上,只是……阿果的眸子猛地一缩,耳边已响起了一声尖叫:“娘子!娘子你怎么了?宇文夫人,你竟敢令手下来杀我家娘子!”
宇文娥英也是彻底呆住了,她是让阿果去抓住那个牙尖嘴利的婢女,好好教训她一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凌云和阿果那几招过手有如兔起鹘落,她自是看不清楚,但此时两人已分开,结果却是清清楚楚的:凌云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刀口,鲜血直流,转瞬间已染红了衣领,而阿果就站在马前,微微弯腰,手上赫然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围观的人顿时哗然,有人更是忍不住惊叫道:“这是真要杀人啊!”
那名校尉也是彻底变了脸色,拔刀出鞘,冷冷地指向了阿果:“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杀官眷,还不束手就擒?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阿果心知不对,忙不迭扔了匕首,正想解释两句,那校尉的腰刀已直接劈向了她的头颈。她忙闪身躲过,校尉身后的两名士卒也已围攻过来。不知怎地,这两人的身手竟颇为稳健,她原无伤人之意,只想夺下兵器再说,但被这三人前后夹击,不过几招之后,已是险象环生。
她的同伴见情势不对,忙带马冲了过来,这时围观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呐喊:“这些狂徒要杀我长安将士,莫叫他们得逞!”
随着这一声,十几个打扮各异的汉子纷纷跳将出来,拦住了宇文述的人,这些人手上只有一些柴刀木棍,却各个身手了得,跟宇文家的人战在一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一时之间,双方混战成了一团,不时有鲜血飞溅,惨叫发出,竟多半是宇文家的人。宇文娥英越看越惊,几次高呼“住手”,却哪里还有人肯听她的?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城门处突然马蹄声轰然响起,却是一大队侍卫冲了出来,在城门外迅速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分别围住了那十几个人,强弓硬弩,纷纷对准了他们。
宇文述招募的这些人都是江湖高手,单打独斗自能以一当十,但如今在强敌的压制之下,大多都已受伤力竭,此时再对着那些冰冷的箭头,只能扔下兵器,束手就擒。
带头的侍卫向守门校尉低声问询了几句,这才走到宇文娥英面前,冷冷地问道:“宇文夫人,你家奴婢公然手持凶器袭击官眷,对抗门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宇文娥英早已惊得六神无主,听到这话更是心头大寒,忙不迭摇头道:“不是,我没让他们这么做,是他们自作主张,我只是想让他们拿下李三娘的那个婢子而已……”
小七听到她提到自己,愤然应道:“你还敢胡说八道!适才明明是你下令让你家婢子出手,这才差点伤了我家娘子的性命,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你家的这些奴婢公然伤人拒捕,目无法纪,跟造反又有何异?你却说什么不是你让他们做的!难不成他们不是你的奴婢?不用听你的吩咐?”
她的这番话比侍卫的质问更加尖锐,几乎直指宇文娥英是想造反。宇文娥英在这件事上早已成了惊弓之鸟,闻言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他们当然不是我的奴婢,他们都是宇文大将军的人,是宇文大将军让他们护卫我的!他们为何会怎么做,你们去问宇文大将军去!”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无论是宇文述派来的十几名高手,还是抓住他们的侍卫和兵卒,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宇文娥英话一出口也觉得有点不对,待意识到四周的安静,更是心里发慌,她茫然看向了众人,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凌云。
凌云早已下了马,大约因为上衣被鲜血染红,又随手裹了件披风在外头,但伤处缠着的布条上还是血迹宛然,形容不可谓不狼狈。然而就算如此,她站在那里,却依然仿佛是站在极高的地方,看着宇文娥英的目光更是悠远而漠然,就像……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宇文娥英的脸上刷地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在她们的身后,那位一直神色骄横的守门校尉也冷冷地笑了起来:这个毒妇的背后,果然是宇文老贼!是宇文老贼让她诬陷了李家人,出卖了自己的丈夫儿女,而转眼之间,他也被这毒妇给出卖了,这才真真是报应!
如今,就算为了洗清自己,宇文老贼也断然不能容她活在世上,容她继续这么胡说八道。
她,死定了!
然而他最好的兄弟,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这毒妇害了那么多的人,在这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他也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若不是柴大哥告诉自己,这毒妇今日会回长安,又给了他几个卫队里的帮手,他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不会有。
今日这些主动帮忙的义士,这些及时赶到的侍卫……他的目光转了转,却见那十几个“见义勇为”的高手已悄然混入人群,而那些侍卫们悄悄交换着眼神,脸上分明都露出了了然而解恨的笑意。
他们,果然都是一样。
一样希望将这个女人早日送入黄泉。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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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日薄西山
宇文娥英的末日比凌云预想的要来得迟些。
宇文述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不过十来日的光景, 那十几个江湖高手便以违反军纪的罪名被处置了个干净,而宇文娥英却始终安然无恙。
宇文述大概是在反复权衡后还是认定:容忍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固然糟心;但若是被人逼得亲手处置掉她, 更是一种耻辱,是彻底的认输。两害相权,他宁可忍。毕竟,有些事陛下和他都心知肚明, 只要面上过得去,便不至于酿成祸端。
他大概更加确信, 凌云会比他更加忍不下去。
凌云也的确没有忍。
四月初,当宇文娥英惊魂普定, 终于忍不住开始招摇过市之时, 一则流言也在长安城里悄然传开:宇文娥英亲口跟人透露,这次并非是她要告发李姓三家, 而是皇帝信了术士的说法,要杀光天下李姓, 她才在宇文大将军的劝说之下不得不上书自保——不然,宇文大将军为何会送她那么多护卫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