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2)

大唐平阳传 蓝云舒 3755 字 2天前

凌云不由默然。这话她的确无法反驳,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和离自然也不是她和柴绍两个人之间的事,柴家也就罢了,父亲只怕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柴绍的失察和隐瞒都不算什么大错,父亲只怕尤其能够感同身受——当年他可比柴绍做得更过分!至于自己的想法,父亲只会觉得,她是彻底疯了吧?她并不怕父亲阻拦,却也没把握让父亲点头同意。

她只能缓声道:“只要你愿意,我会去说服父亲,回头再让柴家长辈做个见证……”

柴绍突然打断了她:“我不愿意。”

凌云好不意外,看着柴绍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柴绍心里一直是乱糟糟的,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看到凌云难得的困惑模样,他心头反而渐渐定了下来,加重语气道:“三娘,我不愿意。你想替三郎活下去,你想替他到外头走一走。眼下我还不能陪你去,却也不会拦着你。有什么事,待你回来再说,如何?”

不等凌云反驳,他接着道:“你看,嬷嬷她们总是走不了的,庄园也走不了,你人在江湖,这边若有什么事,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做个主;而我这边,也需要嬷嬷坐镇,不然这么多家里事我让谁处置,又如何处置得过来?何况眼下时机也不对,就算咱们真要和离,总得缓一缓再说,国公刚刚调任,总不好惹来物议,教他分心。”

他说得自是入情入理,凌云有心解释自己并不仅仅是想“出去走走”而已,却又不好多说,只能道:“可如此一来,不是就耽误了你……”

柴绍苦笑道:“耽误我再娶?我若是娶了你不到半年便和离,那才真真是声名狼藉,再没有谁家能看上我!再说,”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凌云的眼睛,一字字道,“比起再娶一个来,我还是宁可等着你回来。至少是,等你回来再做决断。”

“三娘,从前种种,我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但从今往后,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再给你添半点烦扰!”

凌云哑口无言,柴绍说的都是他不想和离,但她自然明白,这样对她也是最有利的:能省去无数麻烦,能让她后顾无忧,也能让她,永远都有一条退路——虽然这并不符合她的本意。

柴绍见她沉默,索性断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时辰不早了,你先好好歇息,我明日再过来。”说完他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仿佛走慢了一步,凌云就会改变主意。

凌云自然不能上去拉他,只能揉揉眉心,苦笑不语。

沈英并未走远,见柴绍匆匆离开,进门再瞧见凌云的脸色,顿时笑了起来:“柴大郎果真不肯答应?”

凌云只能把柴绍的话简单说了一遍,沈英想了想也叹道:“他说的也算是在理。”

凌云摇头道:“我不想连累他。”

沈英显然有些不以为然:“这却难说,如今天下早已乱套,到时谁提携谁,谁连累谁,只怕还要看天意,再说了,有些事情,终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凌云还要再说,沈英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凡事过犹不及,你以前遇事不爱多想,如今却也不要想得太多,谁知明日如何?换了一年前,你可想得到今日的情形?那今日在此,你又怎能想得到到明年如何?更莫说三五年之后了。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有时想得太多,也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我等凡夫俗子,能在走出每一步时都问心无愧,也就够了。”

凌云心头微震,思量片刻,认真地欠了欠身:“弟子受教了。”

沈英摆手笑道:“你也不必这么认真,我说得也不一定就对,不过先出去走一走,看看天下风云,总归错不到哪里去。”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感慨道:“其实有些人会那么执拗,也不过是她的天地太小,除了那个人那点事,别的都瞧不见,若能到外头走走,只怕不会如此。”

凌云自然明白她的感慨,对于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对于小环的执念,就算她早有预料,真正亲眼目睹之后,也无法不心生感慨。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再过上几日,她就会和师傅一道离开长安,先去太行,再转塞外,若时机允许,她还想去江南一趟。

她要替玄霸四处去看一看,但更重要的,她要看一看着天下的大势,看一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什么时候才会迎来他的末日。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知道,她必须去做点什么,她不能坐等天地变色,大厦倾覆,她要竭尽所能的,去推上一把!

因为真正该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宇文娥英,而是杨广,是这位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帝王。

就算无法亲手杀了他,她也一定要亲眼看一看他的结局。看一看这天地之间,到底有没有她要的公道。

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还为时过早,她甚至都没能说服柴绍点头同意……

夏夜的微风从门帘外吹了进来,也带来了远处隐隐的人声,凌云回过神来,辨认了一下——似乎是莫姨娘在叫嚷着什么。她心里突然一动,沉吟道:“师傅,今夜的事,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似乎还是有点不对。”

沈英看着门外笑了笑:“你也觉得不对?那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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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以退为进

主院外,夜色已是一片浓黑, 唯有几盏灯笼还在风中轻轻摇摆, 那暖融融的光芒, 照亮了通往外院的青石主路,也照亮了莫姨娘涕泪横流的狼狈面孔。

她那张白净的圆脸上原是一丝皱纹都没有,此刻却几乎没拧出十八条褶子来,那满脸的涕泪和热汗看去倒活像是从脸上生生拧出来的苦汁,就连响亮尖利的声音都像是浸满了苦水:

“大郎, 大郎我知道我错了, 我不该帮着小环哄你,可我也是没有法子啊!小环是我看着长大的, 在我眼里, 她就是我的半个女儿。她为了你又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每次她那么要死要活的来求我,我又能如何?我也是怕她做出傻事来,才不得不帮她赶人,帮她瞒你的。

“这些事,是我不对,我都认。不过阿哲的事, 我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 我连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我这个人性子是不大好, 说话也不中听, 但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害你, 害阿哲。苍天在上, 我若有过半点这种心思,就教我天打雷劈,教我不得……”

柴绍忙拦住了她:“姨娘千万莫要如此!”

知道了那些旧事,他对莫姨娘自是有些失望的,却也明白,她跟小环到底不同,此时见到她这般痛哭赌咒的模样,他的怒气不觉已消散大半,当下缓声劝道:“姨娘待我如何,我自然知道,我又怎么会疑心姨娘?您再这么说下去,倒是让我这做儿子的没法自处了。”

莫姨娘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郎,你真的信我?”

柴绍心里叹气,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信姨娘。”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性子糊涂,说话难听,但她终究不会成心害自己。

莫姨娘这才按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大郎你知道我没这个坏心,从今往后,不管旁人再怎么看我、待我,我都认了,我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柴绍哭笑不得:“姨娘又想到哪里去了?您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自然该相信您,至于旁人……”他原想说“旁人也不敢无礼”,只是话未出口,心里突然觉出有些不对,顺势改口问道:“不知姨娘担心的旁人,又是哪个?”

莫姨娘沮丧道:“还能是哪个?不就是二郎!他如今认定我是在骗你害你,这深更半夜的,也不晓得他一生气就跑去哪里了,我就算想跟他解释都没处说去。大郎,他自来最听你的话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开导开导他?”

原来她说的是二郎,而不是想暗示凌云会对她不敬!柴绍心里顿时一松,点头道:“姨娘放心,待二郎明日回来,我自会去跟他好好说说。”

莫姨娘松了口气,道谢不迭。只是她的脸色却并未舒展太多,反而仿佛越发纠结了,犹豫半晌才期期艾艾地低声道:“大郎,还有件事,我也想再跟你说道几句,就是小环她……”

柴绍心里顿时一沉,小环?莫姨娘难道还想替她说话?

莫姨娘也看出了他脸色不对,忙摆手道:“大郎,你别多心,我知道小环是犯了大错,也不想替她辩解什么,只是我觉得,有些错不能全算成她的。比如李家那件事,小环只是想赶走秦娘而已,是秦娘攀扯到了李三郎,这才把李家给牵扯进来了,要说有错,大家半斤八两,李家都没把秦娘如何,小环自然也不能算是罪不可恕吧?

“再说阿哲,你也知道的,他打小身子就壮,就算吃不得核桃,也没因此生过大病,那天的变故,谁又能想得到?太医那时不也说是漆毒么?小环也是太疯魔了,居然把半年前的核桃果给翻了出来,但她肯定没想过要让阿哲送命,她只是太看重你了,才会这般不管不顾,说起来她毕竟是阿哲的亲娘,大郎,我想求你……”

柴绍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姨娘,你不必再说了,她这样的看重,我消受不起,她这样的亲娘,阿哲也消受不起!”所以不管她是想求自己放了小环,还是想求自己对小环从轻发落,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莫姨娘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不由得渐渐地灰了下来,颓然道:“好,我不说了,我不说就是。谁叫我们都做错了事?有什么结果都是应当的。只是……只是大郎,二十年啊,哪怕是养条猫狗呢,养了二十年,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吧?大郎你拿得起放不下下,可我不成,我还真是……放不下!”说着她眼圈一红,语调里也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柴绍胸口也是一阵发堵。二十年的情分,他当然没办法说放下就放下,他也明白莫姨娘的感受——当初小环还是她挑来伺候自己的,她待小环也自来都比旁人亲厚,在她心里,小环只怕早就是自家人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