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大唐平阳传 蓝云舒 3442 字 2天前

“你做的那些事,我是顺水推舟了,但若不是你那般咬牙切齿,我会理会外头的那些女人?她们还不如你呢,多抬些进来,家里只会更热闹!至于我装糊涂,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为了省力,我这一生都被柴家毁了,我还要一辈子辛辛苦苦打理他家的事情,我贱得慌么?”

“我原是想着,等二郎大了,我就带他分家好好过日子,然后只管等着看笑话便是了,谁知道……”谁知道小环明明是看着后院争斗长大的,最后居然还会昏了头;谁知道柴绍都是这般名声了,最后居然还能娶到陇西李家的女儿;谁知道自己好容易在大郎心里埋下了钉子,最后小环居然会跳出来,帮李三娘揭开了最后一层盖子,也让她所有的布置,都彻底付之东流。

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穹,她终于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老天果然还是不长眼啊!它的眼睛,总是长在你们这些人一边!”

这笑声凄凉悲愤,每个字仿佛都凝结着积年累月的血泪。在五月的艳阳下,整个院子无声地冷了下来。直到莫姨娘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出,这股寒意却似乎依旧凝结在石榴花开的枝头,凝结在柴绍紧绷的面孔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环终于止住哭泣,掩面退了下去。柴绍这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三娘,你打算,如何处置姨娘?”

凌云摇了摇头。莫姨娘固然算得上罪魁祸首,但她对柴家做的事远远超过对李家,如何处置她,于情于理,首先都是柴家的事情。这个人实在是可怜可恨,让她心情复杂,只要柴绍的处置说得过去,她并不是那么想插手。

柴绍沉默片刻后涩然道:“多谢三娘,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今日之事,还请瞒住二郎,我不想让他听到一点风声。”

他这是……

凌云并不觉得意外,却还是忍不住抬眸看向了柴绍。却见他的神情里依旧带着几分苦涩,眉目之间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沉稳:“我已经想好了,姨娘我会送走,庵堂也好,庄园也罢,她自己选个地方清净度日就好;至于二郎,他还小,又是那种急躁性子,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事,他绝不会在家里再呆下去,可我……还是希望他能继续做柴家的二郎。”

“三娘,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是不是有违孝道,有愧祖宗。但我反复想过了,对姨娘,对二郎,我都只能做到这一步。这些事情,终究是父亲种下的因,我就算已无法弥补,总不能冤冤相报下去。我不能只记着仇恨,不记得恩情。至于别的,是非对错,因果报应,我担着便是。”

所以,他还是决定放过莫姨娘,决定护住二郎,就算姨娘那般伤害过他,算计过他,就算二郎并不是他的兄弟,他终究还是更愿意记住那些情义而不是仇恨。

凌云心里一软,轻轻点了点头:“柴大哥不必自责,这些事错不在你,而且她说得不对,你和郡公不一样,你也绝不会和他过得一样。”

柴绍眼里微微一亮,但抬眸看了看凌云,看了看她身后的庭院,那点动人的光芒终究还是慢慢黯淡了下去。

凌云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凌云身后的院落也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他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一切。

这个院子,他的母亲曾经住过,曾经常年空置荒废过。他曾满心失落地在院外枯坐,也曾满怀希望将它修葺一新,他希望自己未来的日子,能够跟从前不一样,也跟父亲那时候不一样,但他没想到……如今她安慰自己说不一样,自己就真的能当这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微微垂下眼帘,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三娘,你不愿留在这里是对的。我今日才明白,这个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才明白,我自己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明天是本卷最后一章。

嗯,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柴绍的……他是最好的大哥。

第232章 天下第一

风吹渭水, 日出长安。

从长安城往北, 不过十几里便是这条横带关陇的长河。正值五月, 河水清澈, 河岸平缓,清晨的两岸行人稀少,骑马走在岸边,迎面吹来的河风更是清爽得令人心旷神怡。

凌云便在这风里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两年前,她带着玄霸扶棺回京时自然也经过渭水,不过那时他们走的是东边的那条主道,先渡东渭桥,再过灞桥驿, 那一路驿道平整宽阔,车马络绎不绝, 而八月的渭水更是浩浩荡荡,泥沙俱下,全然不是眼前的清静风光……

眼见前头便是中渭桥的桥头, 她一抖手腕带住坐下的飒露紫, 转头看向了柴绍。

柴绍也怅然勒住了坐骑,心头颇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是啊, 送人送到这里, 是该停下告别了。

两人的前方, 小鱼和柴青已按捺不住地催马冲上了石桥, 柴青一面策马还一面大笑, 那响亮快活的笑声在河面上传出了老远。柴绍此刻纵然是百感交集, 也禁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转头看着凌云,他认认真真地抱手道了一声:“三娘,多谢!”多谢你让沈前辈收下了二郎这个弟子,多谢你们肯带他一道离开长安,如此一来,不但满足了二郎闯荡江湖的夙愿,更能让他避开莫姨娘出府别居的疑惑与尴尬。

凌云的目光也落在前头那两道轻灵的背影上:“柴大哥不必客气,二郎的确是练武奇才。”而且他还这么小,就该快快活活地练武、淘气、开阔眼界,而不是被卷进那些复杂幽黑的旧日恩怨里,背上沉重的负担——那一切,至少眼下,他还背负不起。

柴绍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还有姨娘和小环的事。”莫姨娘明日就会动身去城外的庄子,因为凌云的谨慎和利落,莫姨娘做过的事,除了他们几个,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而小环,凌云最后也只是让人将她送去了洛阳那边的李家庄园,还交代了那边不要苛待于她——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处置得更轻了。

“三娘,多谢你宽宏大度。”

凌云怔了一下。之前她只想快刀斩乱麻,把所有的事实都直接摆到了柴绍的面前,如今想来,她其实完全可以做得委婉些,和缓些——或许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对柴绍终究还是留了些怨恨,却又少了份信任吧。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理解柴绍的不容易,能原谅他的无心之失。直到那一天,当柴绍苦笑着说,她的确应该离开,不应该留在柴家这种地方,留在他这种人身边时;她才蓦然意识到这些怀疑和不满,意识到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怨恨。

她不是不歉疚的。之后无论是对小环的发落,还是对二郎的安排,都是想让柴绍少一些为难而已,现在他却说,多谢自己……

深深地叹了口气,凌云轻声道:“柴大哥,你不怨我莽撞就好。”

柴绍摇了摇头:“你做的怎么能算莽撞?是我自己一直不肯去看,不肯去想。若不是你,我还不知什么时辰才肯睁开眼睛。”

凌云默然无语。就在两人的相对无言中,后头的沈英和周嬷嬷都跟了上来。周嬷嬷知道只能送到这里了,该说的她都早已说过,此时也只能下车对凌云深深地行了一礼:“娘子一路珍重,万事当心。”

凌云忙翻身下马,扶起了她:“嬷嬷,我不会莽撞行事,你也要保重自己。”

周嬷嬷抓着凌云的衣袖,心里好生酸楚:这叫什么事?为了让娘子过的顺遂些,夫人那般苦心筹划,自己却那般粗心大意,最后竟让三郎含恨早逝,让三娘心结难解,如今竟要离开柴家,离开长安了。要知道,夫人虽然也曾离开国公府,到底只是去了庄园,是以退为进;三娘呢,她居然要真的要去塞北江南,而且不知道要去多久!

三娘难道不知道么,夫妻生分起来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何况她和柴大郎如今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出了这么多的事,两人之间甚至连句责怪都没有,客气得简直让人心惊!他们这么相处下去,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她哪怕先有个孩子再说呢!如今柴家只有那么一个小郎君,他已经记事,又有那样一个生母,必然是养不熟的。三娘日后又能靠谁?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一红,几乎没落下泪来:“三娘,你一定平平安安地早日归来,要记得长安还有这么多人日夜牵挂着你。”

凌云忙道:“嬷嬷放心,我办完事就会回来。这两年要辛苦你和文嬷嬷了。”她们一个要帮她打理柴家,一个要帮她管着鄠县庄园,虽然有小七来回联络帮忙,但自己不在长安,她们终究不会太轻松。

周嬷嬷含泪答道:“都是老奴份内之事,只是柴大郎那边……”

她踌躇着没说下去,凌云却一听就明白过来,想了想正色道:“嬷嬷,只要柴大哥乐意,怎么都好。”

周嬷嬷心里愈发难受,再次深深弯下腰去:“娘子放心,老奴定然不教让娘子有后顾之忧。”定然不会让夫人再次失望!

想到窦夫人临终前的担忧牵挂,她的眼泪不由簌簌而落。凌云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于她。

桥头的另一边,柴绍也在向沈英郑重地抱手躬身:“沈前辈,此去万里,二郎就烦劳前辈教导了!”

沈英抬手还礼:“大郎不必客气,我是他的师傅,自该好好照料他。”

柴绍愧疚道:“二郎年纪还小,性子不定,终究还要烦劳前辈多多指点,多多开导。”

沈英点了点头:“好说,只是大郎,有件事我要说在前头,如今二郎的确还小,但过得几年,待他懂事明理之后,他的来历,我还是会跟他交代清楚的。今后何去何从,得让他自己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