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他望着她,眼里闪动着浓厚的哀楚与深重的乞求。
有那么一刻,念卿面无表情。她木呆着脸怔怔的看住韩奕羡流泪的眼睛。
“爷你说的甚么?”少顷,她似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怔愣问他。
“爷没来得及”韩奕羡哽咽,说得艰难无比:“荷儿,荷儿她没了。”
“没了。”念卿机械重复。
她的心肝肉儿没了?
那个粉团团周身奶香,会调皮会发小脾气的小东西;
那个总是咿咿呀呀,叽叽喳喳,高兴的拍手咯咯笑不停的小东西;
那个依恋她,黏着她,会软糯糯满腹欢喜唤她娘亲的小东西——
没了?
“不会的!”她剧烈摇头。
好好的全乎人儿出去,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念卿失声惊叫,使力推着韩奕羡:“灵清寺在哪?带我去找她!带我去找她!”
韩奕羡痛不可抑,不顾她的挣扎牢牢的抱紧她。
“卿儿,卿儿……”除了哽声唤她,他再说不出话。
要去哪里找呢!
那般凶急的火势,灵清寺已付之一炬。百年老寺而今只余断壁残垣,一片焦土。以及多具不知来路,不辩面目,焦炭般身躯痉挛的尸体。
这趟出去,他四个家丁只有一个全身而退。一个折了臂,一个残了腿。另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多烧得焦黑,扭曲的尸体,谁还能认得出来。便是衙门验尸的仵作,怕亦是难为。
念卿挣不过,蓦地停下来。
“爷”她说,语声飘忽:“卿儿站不住了,让我过去坐下。”
韩奕羡依言,就近抱她坐到几案前,担心的看她。
“爷不要抱我。卿儿想自己坐一会。”她又道。
韩奕羡不安的端详她的面色,她脸孔苍白但表情似乎平静下来,瞅着还算清明,看不出什么异样。他于是照做,放她自己坐下。尔后立在她身边一瞬不瞬的守着。这当口,他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唯恐会愈发的刺激到她。
“征哥儿和齐哥儿呢?”静寂片刻,她攸地出声抬眸注视他。
韩奕羡心口一滞,他不自觉的舔&一下唇,斟酌着字句忐忑应道:“他们受了惊,”
“是爷救的哥儿么?”她却突兀的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继续的问。
韩奕羡心下煎熬,却不能否认。他乞谅的看她,沉抑点头:“卿儿,爷”
“卿儿省得。”她仍是打断他,顾自言道。
韩奕羡俯身扶住她双肩,忧急道:“不是的!卿儿,你听爷说”
“说什么呢?爷!”她根本不听,一字一顿道:“说哥儿们都在,只有我的荷儿没了?”她没有表情的看他,语气冰冰凉凉:“爷,你为什么不救她?”
韩奕羡心痛如绞。念卿却猛然推他,她使了最大的力气,他一时不妨竟被她推得一晃。随后念卿起身就跑。
韩奕羡慌忙去追,在她临跨出门前将她截住抱了起来。念卿奋力挣动,挣不脱终于崩溃。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灵清寺,我要去灵清寺……”
她呜咽叫嚷,泪珠成串滑落。她的娇娇儿,她怎能让她尸骨无存,做那孤魂野鬼凄苦无依!
便是烧成了,烧?!想到她的儿受的火烧炼狱之苦,念卿大疼,止不住浑身颤抖。
她发出一记长长的哀鸣,那声凄恻无比,透着漫天的苦楚,一若所有失去幼崽的母亲,念卿痛彻心扉绝望如斯。
韩奕羡踉跄的抱着她坐回几案边的圆凳,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从来乖巧,性子温顺安静的人儿,他的乖卿卿,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的命去换回荷儿,只要她不这么的疼!
念卿犹自挣动,嘴里呜呜困兽般哭叫,神色已渐至狂乱。此刻在她昏昏噩噩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得赶紧去灵清寺!
天黑了,又这么的冷,她的荷儿会害怕,会着凉的呀!她要去带着她回来,带她的荷儿回家!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象阴暗深渊里迸裂出诱人的光影。
听到动静的陈嬷嬷,和因去东屋翻找小姐掉落的泥叫叫,而将将惊悉噩耗匆忙赶回来的冬灵,双双立在门外望着明显失了常态的夫人,俱是神态恻然忧心如焚。如此情状,二爷不开口,她们纵是忧虑至极,亦不敢进屋。
变故就在一霎那。
看到念卿忽然抓起几案上的剪刀,二人只来得及一声惊呼。而韩奕羡心黯神伤,眼下为着念卿的痛苦更是苦上加苦,心神不属。全然没了平日的精明与机敏。
眼见她目露异光,拿着剪刀刺向他面门,他微一怔愣,却是慢了一步。堪堪偏头,她的剪刀已是划过他脖颈。登时鲜血涌出,尖锐的刺痛即刻蔓延。
陈嬷嬷与冬灵惊骇的奔进屋。韩奕羡已夺了念卿的剪刀,忍痛拿手捂住脖子,口气沉着:
“去外院爷的书房叫庭毅过来。记住,切不可声张!”
说着,他声音变得严厉:“交代下去,今日之事不准向外透露半分!否则,爷必不轻饶!”
陈嬷嬷应喏,疾步出门。
屋内,韩奕羡望着虚弱的安静下来的念卿,眸光温柔又哀伤。他仍是不肯放手单臂揽住她:
“乖,不要怕!爷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