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支持他去做某些事情, 那就是沉默地站在反对的那一方, 要么看着别人被欺虐,要么给他施加无言的歧视与鄙夷。
梁仟无奈地扯出笑容,他低头,伸着手去拂开青年面孔上的发丝, 口中的字眼半分不带情感:“阿柠, 你是非要逼着我去做一个选择吗?就像逼着艺术家和疯子成为同类型的人,然后感到满足,或者感到安慰?”
青年的金发又长长了,从他深陷的锁骨上滑下,有的陷在锁骨内, 有的扫在男人的指甲盖上, 他又仰着头,能从衣衫的领口一览里面若隐若现的景色:“嘛……好像我非要得到你的回应才能获得身边该有的安全感”
他还眨了眨眼睛, 那表情真是将自己的依靠性说得有多么强一样, 真是天生的谎言家。
戏柠舟自顾自地将头摆回正常的弧度, 他赤着脚走在木地板上, 将那还没有被破坏掉的东西踢出门口, 没有痛觉般回头:“你觉得, 真的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能够没有半分痕迹地、在别人的地方、用瑰丽的方式、杀死那么多的人吗?”
梁仟从跪坐的姿势换成了侧盘,他收了手上嗡嗡的吹风机:“很多不可思议都是由人为的, 人的大脑往往要比自己所以为的强得多, 只要它想得足够全面。”
戏柠舟听了后安静了两秒, 又反驳:“你可能对人的大脑有什么误解。比如说……它确实能够做到我们想象不到的事情,但是它更容易在此之前就因为过分自信而丧失了稳定的判断。”
“用变态的手法杀人的人不一定都是变态,但是用变态的想法假设各种不认识却感兴趣的人的死亡方法——那一定是变态。”戏柠舟比了比两节手指的高度,仿佛这就是能够衡量的那个平衡点一样,“因为不喜欢,所以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又因为不喜欢,造成多次的想要做却没有做的欲望被抑制,形成愤怒的情绪。”
“以此做比喻,相应的情绪都是由脑子控制的,大脑想要达成的目的在遭受不同的对待后能够有不同的反响呈现出来。”他那一副解说家的样子实在道貌岸然了些,“……当然,因为大脑控制,每个人情绪的底线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在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丢来的重担时,并不会有过度气愤的感觉?”梁仟将膝盖以下的部分放到床外去,“……或者你根本没有感觉?”
“哈?感觉?”觉得这是个笑话,青年方才还压抑的声线忽然就上调了,“我又不是武侠剧里修行了什么不得了武功的人,断绝七情六欲这种事情只存在美好的理想里吧?”
“你赋予它的概念是理想?”男人并没有关注他说话里的真正含义。
梁仟在很多时候都只是在听戏柠舟说,案子上更是基本都处于观察的态度,久而久之,男人发现——与其耗费心思去真正理解他话里是什么意思,还不如注意他用词里的不同。
说不定,在懂得他话语里更深层含义与目的之前,能将这个人了解几分,最后不会在他系统性的洗脑里迷失得太过惨烈。
这可能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最后一项底线了。
戏柠舟聪明地不去正面回答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反问:“当你作为观众被拉入这一篇话剧性的表演里时,有很特别的话剧演员邀请你来扮演他们其中的一员,‘算是一种互动’,难道你该感觉惊愕或者愤怒吗?”
“不对。这个比喻不太恰当。”青年摇了摇头,“直白一点,难道狗冲你吠了几声,你还得吠回去吗?”
当然啊,如果不懂事的狗咬了你,也同样不要愤怒地咬回去,直接一脚踹死就好了。不去理会那些憋屈的事情,那只是因为自己并不觉得“憋屈”,可是这一层憋屈上加着被真正意义的伤害触犯了,就请不要忍耐了。
梁仟看不清他瞳孔里的神色,只是站在逆光一边的青年太镇静了。他不可控制地去想那些在精神病院里面住着的病人,他们失常的举动,上一刻还疯疯癫癫举着刀,下一刻就能够安静下来坐到你的身边,礼貌地问你“想来一杯咖啡吗?”。
“阿柠,你很像预言家啊。”男人轻飘飘地笑起来,他的手指甲在不经意间现陷入了自己的手心肉里。
并没有意指案件和他人行为的预言,光光是在前不久,他还装疯卖傻地为自己拟作了一个完美的未来,当时还觉得荒唐不可思议的自己,就在刚才,萌生了和他曾经话语里基本一致的想法。
梁仟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说着为了你好却把你推入深渊的人相比。
大概也没有好到哪去。
戏柠舟像受到了表扬一样,神采虽没有明显的转变或者兴奋,那嘴角虚假的笑意始终深了一层——这和表扬一个杀人犯,他那猎奇的作案方法做得真漂亮可能没有太大差别。
男人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我其实很喜欢写信。”他又开始谈一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应该见过我装信的盒子,里面全是美丽的信笺。”
梁仟从来没有去探看他那被藏得很好的盒子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东西,就算已经是恋人了,在没有摸到戏柠舟底线的时候他还是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保持了一定的疏离。
“我在其中一个米黄色的信笺里放了一个糖果。”戏柠舟的声调忽然轻了许多,他大概是在阐述一个小秘密,态度和表情又像是在说腻人的情话,“……是柠檬味的。”
梁仟站起来,想去把那个烦人的东西丢掉:“……给我的?”
“哦不。”戏柠舟有时候说话和花庚他们有差不多的毛病,“我觉得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想要去探看那颗糖果机会的。”
“如果有一天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