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杵子朝停在另一侧的那台机车走过去。
机车上的人看到一个穿着铁道员工制服,腋下夹着两面小旗的货场调度走过来,那司机就从敞开着机车车门处探出身来,用手扶着一边儿的扶手,朝郑大杵子招呼道,调度来啦!
到得这货场也有个三四天啦!那机车上的司机司炉已经就认得郑大杵子啦!知道郑大杵子是这货场调度室里的调度,但并不知道郑大杵子姓啥叫啥。调度!有啥事儿吗?没事儿,就是想过来跟你们说说话儿!唠唠嗑儿!那司机一听,心里较比愉作!诶?还别说,这覃庄人还真真儿讲究!这儿正闷得慌哪!郑大杵子接着说道,你说吧哈!这也不让咱出货场!要不,咱带你们到咱覃庄城里去转转!可不!就这么在这儿干挺着!诶?我说,以前,那军列也没少到咱这覃庄货场上来,每回并不这样!这也太--咋?这回拉的不就是些个杀人的家伙什儿嘛!至于嘛!咋不至于?
那个司机听郑大杵子说话并不转弯抹角,心里更加愉作几分!一屁股在车门处的铁板上坐下来,把两条腿放在车门下的铁板台阶上,眼光朝苇席墙那边儿扫了扫,说道,调--调度贵姓?姓郑,郑枳!啥?那司机明显地就是一愣!政治?就是政治那俩字儿吗?那个司机念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有时候看看报纸啥的。听郑大杵子说出啥政治,有些个疑惑,这咋还有叫这名字的哪?是呀!咋?有啥不对吗?没,没啥不对!政--诶?你是姓郑那个郑吧?是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嘛!百家姓第七个!噢--那你那个枳是哪个枳?木字加一个只字,哪个只?只有你我他的只!诶?你这个名字起得好啊!南为橘北为枳么!有种橘子在南方叫橘,到了北方就叫枳!实际上就是枸--反正,枳就是橘,橘就是枳!咝,差不多吧!你这名字起得好!确实好!嗯?郑大杵子听那司机说出这话,一下子就杵住了!咋?一个橘子还有俩名儿?说啥狗--不会是骂咱吧?一忽儿,那心里可就想到了老多的事儿了!咱给日本人干事儿,那也是迫不得已,咱得吃饭不是!琢磨了一回,看那司机的神态,又觉得不大象!再说了,你说谁呀!你这开火车,不也同咱一样吗?只不过你成天整得黢黑,一身的煤灰油泥,咱穿戴啥的,脸儿啥的干净些个,根儿上不还是一回事儿!别只看到别人身上黑,看不到自个儿身上黑!杵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对那司机说道,那些个车皮一天两天也卸不完,这么说,你们三天两天的也回不了关东州啊!可不!就这么干糗着!囚磨死人!诶?知不知道,那车皮上的东西都整到哪儿去啦?郑大杵子摇头。
郑大杵子往回走的时候,特意朝那条军用专线前靠了靠。可还没待他靠得近前,早有一个站岗的大兵朝他“嗐”了一声!
郑大杵子在货场里北了南了地走了一回,已经就注意到了,在那些个闷罐子车皮正中的铁板门上都用白漆写着一个足有二尺见方儿的洋字码儿!按顺序一顺水地儿从北边儿的车皮排到了南边儿的车皮!郑大杵子明白,日本人办事儿细致,这是怕弄错了才编了号的!这不就是说,那些个车厢--闷罐子里装着的东西一定是不一样儿的嘛!那些个车皮号码对应着不一样的东西!
郑大杵子琢磨,那些个装卸货物的卡车司机手里面拿着的那张单子,上面一定是标得细细的啦!这是不是说,要是能看到那些个司机手上的货单,就一定会知道,那些个车厢,闷罐子里面装着的是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