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淳风心中,鲛人仅仅只是替国君炼制长生药的东西而已,只能杀,不能放,最后都逃不过灭族灾祸,自己又怎么能和他们发生感情,甚至有鱼水之欢?
他非善非恶,心中条条框框太多,此时既为自己占了鲛人的清白而感到棘手,又为该如何处置对方感到踟躇不定。
毁人清白必要负责,此乃君子道义,但曲淳风现在无法践行这一点,对于他这种规行矩步的人无疑是一件难受的事。
曲淳风没有说话,在外间待了许久,就在系统已经有些撑不住要隐身时,却见他终于从地上起身,推门进了屋内。
临渊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过,坐在床边,鱼尾落在地上沾了灰也没管,眼中带着一种似讥似讽的笑意,但听见曲淳风推门的响动,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曲淳风不知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言不发的走上前,然后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青色外袍,顿了顿,目不斜视的给临渊披上,并替他系好了衣带。
临渊看着他,没说话,尾巴尖却轻轻动了动,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形却忽然悬空,被曲淳风抱了起来。
???
临渊不明所以,但曲淳风主动抱他,显然是一件非常令鱼高兴的事,心底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主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曲淳风身形僵了僵,却并没有躲开,而是抱着他出门,走到了悬崖边,在海风的吹拂中,顿了顿,声音低沉的道:姑娘,昨日之事是淳风有错在先,但你我并非同族,实难成婚,我放你入海,日后不要再回来了。
临渊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就觉身躯忽然失重,被人一把抛入了海中,只听噗通一声水花轻响,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海中。
临渊下意识从水面浮起身躯,却见曲淳风站在上方的悬崖边,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整条鱼都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临渊:就很突然
第100章 落海
用完就丢,不外如是。
临渊浸在水里,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悬崖,见曲淳风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神怔愣,面色苍白,鱼尾愤怒一甩,海面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虽然他和这名人类认识还没多久,但鲛人一旦认定了伴侣,就是一生一世的,而且他们已经完成了伴侣仪式,这名人类怎么能怎么能
临渊自负容色,鲛人一族中再无谁比他殊丽,但曲淳风毫不留恋的将他放回海中,似乎对他除了厌弃还是厌弃,未免过于戳心。
鲛人一族不能现于海面,如果被人类发现,会引来无尽灾祸,仅在夜晚才偶尔现身而已,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同族。临渊固执的望着悬崖上方,但久久都没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无声抿唇,转身潜回了海底,墨蓝色的鱼尾似轻纱般在水中蔓延,很快消失不见了。
曲淳风听见了那阵水花动静,但并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径直走进了屋内,床榻上空空荡荡,仅散落着两片蓝色的鱼鳞,闪现着瑰丽的色泽。
曲淳风见状顿了顿,然后将那两片鱼鳞收入掌心,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国师这个身份也算尊荣了,他是洪观微的亲传弟子,日后这个位置自然也是由他接任,当年国君曾想与他牵线,将皇族贵女下嫁,曲淳风怕扰了修为,再则无成家之心,便拒绝了。
却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渔村着了道
曲淳风缓缓摩挲着指尖的鳞片,心想那鲛人虽举止无礼,不似京中女子贤良淑德,却也无伤大雅,男女之事既然与修为无碍,倘若对方只是一普通的民间女子,他娶了也无妨。
但到底是异族。
曲淳风皱眉,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个鲛人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实在不该,正准备思忖下一步的打算,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床上散落着几颗珠子,赫然是他当初为了吸引鲛人所用,抛入水中的那挂琉璃念珠。
但曲淳风清楚记得他已经将那些珠子扔入了海中,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曲淳风不睡床,这些日子在床榻上躺过的,唯有那条鲛人而已,那么是谁留下的也就显而易见了。他捏着那颗琉璃珠,心想怕是对方在海中所得,难道用奇珍异宝真的可以吸引鲛人?
之后几日,曲淳风一直在调息伤势,同时暗中观察着村民的动静,但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外间隐隐传出消息,说北边又开始打仗了,战事吃紧,官府开始四处征兵征粮,富贵人家还好,但贫苦百姓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怨声载道。
林伯前些日子打了一网鱼放到集市上去卖,价钱只是往日的一半,堪堪换了十来日的口粮,其艰难可见一斑。
是夜,曲淳风正在房内打坐调息,伤势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他看向窗外,却见月上中天,皎若玉盘,赫然是满月之夜,想起鲛人最喜在这样的夜晚现身,便推门走出了屋外。
连日来,除非必要,他从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亦不会往悬崖海边看去,似乎在刻意躲避着什么,那一夜所发生的事似乎只是曲淳风规矩严正,非黑即白的人生中所做过的一个出格且绮丽的梦。
他立于崖边,往暗沉起伏的海面上看了眼,除了起伏的波涛,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站立片刻,往村口而去,打算暗中蛰伏,打探林伯家的情况。
他依旧对阿瑛耳朵上的那对鲛人珠起疑。
曲淳风从崖边离开没多久,原本平静的海面忽而响起一声细小的水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游走了。
入夜之后,村民都歇下了,曲淳风已经蹲守了几日,并未发现异常,今天照旧在村口不远处的一颗古树上隐住了身形,却见后半夜的时候,林伯家的门忽然悄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个子娇小的姑娘。
是阿瑛。
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出门本就引人怀疑,更何况借着月色,曲淳风清楚发现了阿瑛是精心打扮过的,似是要去见心上人一般,皱眉收回视线,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阿瑛并未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一路走到了海岸边,然后坐在了礁石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小巧海螺,放到唇边吹了吹,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曲淳风却敏锐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有了微妙变化。
没过多久,远处的海面便多了一抹隐隐约约的黑影,并且正逐渐向这边游来,伴随着一阵水花的轻响,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从水中冒出了头,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精壮有力,肌肉分明,双耳尖尖,鱼尾半露,赫然是一名男性鲛人。
曲淳风见状无声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想出手,但又按捺住了,打算看看情况。
阿瑛看见那名男性鲛人,似乎很是高兴,趴在礁石边往下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亲昵:阿烬。
那名男性鲛人主动浮起身躯,方便她触摸,虽看不清面容,但声音空灵清冽,虽未刻意,但不可抑制带着丝丝缕缕的惑人:今夜太冷了,你不该来的。
曲淳风听见他的声音,不知想起什么,有片刻出神,双手抱剑,背靠在一处礁石后面,继续蛰伏在暗处。
阿瑛似乎不大高兴,小声和他说着话:前些日子官府来人了,说要征兵打仗,连带着米粮也贵了不少,阿爹愁眉苦脸的,几日都不曾展颜了。
那名叫阿烬的鲛人问道:又打仗了吗?
阿瑛点头,无不抱怨的道:都怪那个昏庸的皇帝,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弄得国库空虚,现在打仗也没了钱粮,还得从百姓身上搜刮。
曲淳风听见阿瑛说皇帝昏庸,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微微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经意回头,却见那名鲛人将一个装满珍珠的贝壳递给了阿瑛:拿去吧,给村民换一些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