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察觉出一身热汗。昭宓公主府上通着屋内地龙本就烧得旺,昨日宫里头送来的瓷瓶原本想着插花,竟被装了水摆在室内,也难怪她觉着好似到了淮地的春夏。
江珏瞧着小丫头毛手毛脚,不由疑惑道:“青棠、可离呢?”
两人都是她身旁的大婢女,自幼跟着她从宫里头出去的,这重要的时点上不在身边侍弄倒不像是她们会犯的错误。
“外头落了大雪,宫里来的嬷嬷瞧她们一身寒气便不让她们进寝房,让她们等在外室褪了寒气再进来伺候您,这会儿也该来了。”
小丫头委屈得不行,她只负责守着公主夜眠的几个时辰,从来没哪个管事教过她这时该做什么。
好在正说着,两大婢女从外头绕过屏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寝室,正是青棠和可离。
她们身后两排婢女鱼贯而入,并着几个宫里头派来照应的嬷嬷,隔着一层内室的垂纱遥遥跪下行礼。小丫头也被这阵仗吓着了,连忙跟着跪下了下手。
江珏让她们起来,干正事要紧。
“还不快伺候公主洗漱更衣。”大婢女眉一横,冷声呵斥了那些呆着不动的。
几十个人忙了一阵,好歹在天亮前把江珏收拾完了。
大允崇水德,穿着以黑为贵,祭天的礼服也自然是黑底金丝滚边,上绣凤凰百鸟山海日月,兼纹十二章,肩披附着狐裘的厚重霞帔,玉镯金饰大小绶带,腰间两枚剔透玉坠子,头戴金冠翡翠十二钿垂下金凤珍珠串,手握镶金玉如意。
江珏用了些干食汤水垫垫肚子,才让宫里头来的妆娘给上了妆。
心知自己让人久等了,江珏慰劳了一声,“辛苦姑姑了。”
“公主切莫折煞了奴婢。”妆娘连连折腰告饶。
妆娘看着这镜中的人皮相骨相皆是精致,妆容艳丽华贵,眸底却比以往少了分张扬凌厉,眉梢上缱绻着嫁做人妇的媚意,心下百感交集。
昭宓长公主和当今圣上乃一母同胞的嫡出,先后不过差了一炷香的时辰,自自幼情谊深厚,牵连淮王父子谋反这等大罪圣上都在公主的情面上法外开恩,只追责犯事之人。
只是可怜了公主这新婚刚过一载有余便失夫婿,圣上和太后又免不了心疼,半年来诸事皆允,赏赐不断。
明白人都明白,能讨得公主的欢心自然也合了圣心。
梳妆完毕,一上了年岁的嬷嬷捧过早已备好了的数九消寒图至江珏面前,让她提笔抬腕落下一点。撂下笔,大婢女便给仆妇发了赏钱,欢喜的仆妇们又是一通吉祥话。
防滑的毛毯从卧房门口一直铺到公主府院子内的轿子前,来不及就着日出欣赏雪景,前呼后拥着好不容易上了皇上特许十六抬的轿,这才浩浩荡荡地向宫里头去了。
这轿子稳得很,空间极大,青棠可离收拾着将软枕放在了江珏腰后,又点上安神香,将暖炉递在她手边。二人知道江珏此时不喜多话,只转述了宫里头嬷嬷几句要紧的话,后不再多言。
江珏靠着软枕又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已经出来了,真的
第2章 路遇
行了一会儿,轿子似乎停了下来。
江珏睁开眼正当疑惑时,一小婢子开了轿子窗的一角帘,向里头恭敬道;“公主,澹台大人的轿子挡在我们前头了。”
“澹台大人?”
江珏迷糊着一时记不起来这是谁,朝中重臣里谁这么大的脸面能挡她的轿子,还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和她一样迟到。
“就是大理寺穆大人。”
可离附在江珏耳边细声提醒了她。
江珏这才想起来,大半年前就是这大理寺的穆迟递交淮王父子谋反的罪证,再加上穆迟伐罪有功,皇上亲自在字典里翻了半天赐了澹台的姓氏,赐表字明琛。
无怪一时人言又是水又是玉的,大有些要他和天家称兄道弟的意思了。
只是听说这人在淮地处理淮王谋反事件的残党欲孽,什么时候回的帝京江珏也没关心过。
江珏对这人做的虽有不满,但半年冷静下来也知晓谋反事大,罪证确凿,怨不得谁。
不过这事儿如今和江珏的关系也不大了,淮王世子在父亲兵败后便自刎于淮水边,据说是落水被冲走尸骨无存了。
她从里面摘得明明白白。
不欲让自己的弟弟为难,江珏便自吩咐道:“既在我们前头,让澹台大人先行无妨。”
“公主,澹台大人过来了。”小婢子一声惊呼。
片刻后帘外响起了一男子的声音,嗓子有些哑还伴着两声中气不足的咳嗽,像是受了风寒。
“臣澹台迟拜见公主殿下,还请殿下先行。”
这人简直是来给她添堵,但凑上来了也不好不理会,江珏抬手示意身旁两人。
可离拉开轿子边上的小窗方便青棠扶着江珏从坐榻上行至窗口向外望,随行的仆妇连忙从窗口外帮她打起伞遮风。
帝京冬日寒气渗人,纵然挡了风,也是冰碴子贴在了脸上,简直冻下一层皮来。这身子确实受不得寒,但江珏也不好退回去。
她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官道边上的深蓝色身影,额扣在冰凉的地上,几缕鬓发挂了雪,被体温捂化了的冰水渍上了官服,留下沾湿的痕迹,瞧着可怜。倒是有些像昭宓长公主在仗势欺负人了的样子了。
“澹台大人请起,那本宫恭敬不如从命。”
江珏简略道,并非有意这么故作冷淡,只是张口就冻得这喉咙受不住。
见那人起了身但仍旧低头拱手侍立于官道旁,江珏细看去,这人还是那张一张阴柔美绝的脸,外传其人行事阴狠毒辣。可江珏两年不见他,偏偏还是这副耿直的模样,多少心下有些感慨。
江珏也不强求,让可离放下了帘子,轿子再一次动了起来。
遥遥似乎能听到一句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