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里的青棠嘀咕,“这人体面上做得倒是好,背地里又是一套,一个男人生了一副狐媚子脸,谁知道肚子里装的什么。亏公主当年有恩于他还被反咬一口。”
接到江珏的一个眼神,青棠知晓自己失言,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替主子出头是好,但拎不清大体就会碍事。
昭宓长公主府上很早就提点过了,关于那事儿的莫提,否则就是在给陛下和长公主添堵。长公主的名号能在这大允横行,靠的从来不是夫家,而是天家的脸面。
夫家没了还能再找,想娶她的王侯公子从来不少,再不济也不过一道圣旨的事,但能帮她撑腰的天家可就这一个。
这澹台迟说到底做得也算件好事。
江珏吩咐道:“回头让府里人送些伤寒药去澹台大人府上,莫让人说我大允委屈了功臣。”
官道上,待公主车架远离出了视线,男子才缓缓收回目光,目中现出阴翳。回到自己的车上,他掀开帘布单手从里面拖拽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这人浑身受了重刑又在雪地里滚了一遭,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但皇帝还不想让他死,就得留口气。
跟着又下来两个一言不发的黑衣,他们的衣角暗纹足以说明他们是皇帝手里的人。一个扛起那血人飞速离开了,另一个向男子郑重抱拳也随着离开。
“办事不利的东西。”
两个黑衣人听得真切,但谁也没敢留下来反驳一句话。
如果江珏的人再心细些就会发现,澹台迟的轿子下面,分明有大把的血渗出染红了原本白皑皑的一片,而官道一边堆起来雪之下是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残肢肉沫,他们的主人此时正在轿子里。
长公主的车驾来得实在不是时候,那些剩下的也只能草草掩盖了一下。
“让人把这路重新收拾了,别又碍了哪位的眼,不必等我了。”
他开口做了吩咐,嗓音分明清冽透彻,全然不似之前的沙哑黯然。
抬轿的众人也不做多问,把轿子底熟练地用油纸布封了一下,抬着个空轿子装模作样了一番就出了宫,留下那澹台迟一人望着皇宫的方向杵那儿不动。
半晌吹够了冷风,他才缓步走向皇宫的方向。
祭天大典是肯定赶不上了,但去混个脸熟应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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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风雪步行祭天什么的是男人们的事,女眷们都被安置在皇宫里头等着男眷们回来再谒宗庙,而江珏也不过是去走个场面。
昭宓长公主的轿子宫里畅通无阻,沿路大门敞开,外头的嬷嬷或许是吩咐了不让一路通传恐惊扰贵人,最后只听到一声落轿停在了慈宁宫前。
道理上朝臣的外命妇都该在外命妇院,可太后老人家喜欢热闹便一起搬到了慈宁宫陪她。
宫里头自然是坐不下的,宦官们就在宫外头不远处一大片空地上扫出一片来,搭着个棚子挡风,又升起了炭盆。
既好容人,又能赏景。
江珏还是来晚了些,有头有脸的内外命妇已经齐聚一堂聊得正火热,身份次了些的只能落在末座勉强应和。
她远远听着,似乎有嘴碎的正聊她的事,也不声张,走近了才让人通报。
“昭宓长公主到——”
闻宦官的通传,又见到昭宓长公主的仪架进来,正中间的歌舞登时罢了,命妇们纷纷住了嘴急急忙忙滚下椅子跪下问安。
“儿臣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千岁。”
江珏踏入便是一拜,而上座的是她和皇帝的生母魏太后。先帝去得早,魏太后只得了昭宓和当今圣上这一双儿女,对这对孩子自然宠爱得紧。
“昭宓来为娘这儿坐。”
魏太后笑眯眯地招手让她起来,让江珏坐在了她的身旁拉着她的手。
“来,给为娘看看。”
江珏靠在了她的膝盖上撒了个娇,“娘。”
魏太后抚着她的发角,半是怜爱半是心疼,嘴上却只顾着埋汰说:“这都回帝京大半年了,珏儿才第一次来看娘,要不是珩儿下了旨,是不是就不打算来了?”珩儿指的自然是江珏的同胞弟弟江珩,从小跟在江珏后头叫着皇姐。
江珏听着有些不好意思了,除了刚回京按流程走了一趟皇宫之外,她也确实很久没来了,就连那次走流程都没什么心思在上面,只顾着向江珩求了半年没什么名头的闭门思过,也好顺理成章地谢绝了各方的心思。
魏太后见她羞惭,便自顾自道:“娘和珩儿说了,昭宓就留在娘的身边吧,娘也就珏儿这一个女儿,招个驸马入赘便得了好,我大允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公主。”
左右的巴结着太后的几个公主听了这话都不敢吱声,她们都不是魏太后生的,自然担不上太后的女儿。
“女儿都听娘的。”江珏乖巧地应下了。
但魏太后何其了解自己的孩子,一看便知她心里自有主张。这个女儿别的都好,就是过于要强了些,人言即是慧极必伤。
“都是娘的错诶。”
魏太后长叹一声,说话间红了眼眶正欲落泪,江珏连忙同左右宫婢劝住了她。
当年正是魏太后看上了进京纳贡的淮王世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在淮地名声也好,便做主想嫁了女儿。世子自然欢喜,江珏当年也是个傻的,想着最后嫁的总归是个青年才俊,恰好眼前正有一个,见了一面还合眼缘,便也将就了。
谁知道会闹出这种事。
“好了,不提了不提了,哀家的昭宓回来了就好。”
好生劝慰了一番,这才打住。
母女俩热络完,魏太后这才悠悠抬头,像是刚看见地上跪着大气都不敢喘的命妇们,开了口道:“还愣着干什么,地上凉,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