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句实在的话,苏凤章打下这么大的家业,难道就心甘情愿的传给隔房的人?
白姨娘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对苏凤章也有几分真心实意,不然她才是该盼着苏凤章孤老一生的那个人才对。
苏赵氏只是笑着摇头,说劝不动,也不想劝,孩子高兴如何就如何。
到后头,人家见诚亲王隔三差五的往苏家送东西,百般的讨好苏老夫人,还以为苏赵氏也是碍于这两位不言而喻的关系所屈服。
没有人知道,苏赵氏不再催促劝诫,是因为心底一次次压下去的那个想法。
一直到临死之前,苏赵氏恍然想起记忆之中最为艰苦的日子,夫君和长子一病而亡,曾经的亲家落井下石,家里头银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二叔一家能帮的十分有限,她二婶话里话外还带着几分数落。
那段日子,是苏赵氏这辈子最难忘,也是刻骨铭心的日子。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那种心惊胆战,害怕绝望的情绪也一直刻画在她骨子里头。
她恨陈家的薄情寡义,怨夫君和长子经不起挫折,怪县太爷不留情面,甚至将二叔一家,月溪村的人都怨怪上了,无一不在嫉恨。
丧事一场接着一场,在唯一的小儿子也病倒的时候,苏赵氏心中只有怨恨苍天,为何让她遭遇这般的苦难,是她不够虔诚吗?
看着白姨娘那双健康活泼的孩子,她心底甚至生出为何死去的不是这对兄妹的可怕想法。
幸亏,她的孩子没有死,他又活过来了。
死过一次的凤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浪荡,变得沉稳变得机智变得有担当,一日之间变得比当年的宗章还要成熟一些。
苏家也确实是在他的一手支撑之下,一日日的变好起来。
苏赵氏看着他考中秀才、举人、进士,入朝为官,一日日走到了无人可及的地步,成为大周上下人人称道的苏大人,或不可缺的苏大人。
就是这个孩子,他贴心孝顺,带给她无比的荣耀,让她死后也有脸面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让她被无数的人羡慕和敬重。
她也是疼爱这个孩子的,为了这个孩子,她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为他做所有的事情。
他们就像是最亲近的母子,即使是外人看着也要感叹一声母子情深。
可是,就在她放任这孩子终身不娶的时候,心底为何要有愧疚?
在快要合眼的时候,苏赵氏依旧放不下这个孩子,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他许多。
废了最后的力气,她紧紧的抓着孩子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凤儿,你是个好孩子,是娘对不起你,是苏家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
看到苏凤章眼中的恍然大悟,她露出轻松的笑容,合上了双眼。
这辈子,她唯一亏欠的一个人便是这孩子,但是她已经撑不住了,再也不能陪着他身边了,等到了地下见到二郎,也不知道那任性的孩子会说什么?
也许他会说,娘,这些年你想我吗?
第272章 携手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来人的怒气,苏凤章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倒出一杯清茶来,希望来人能够消消气。
诚亲王二话不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般对坐的姿势带着一种僵持,她嘴角的弧度绷成了一条直线,眼底的怒气显而易见。
但在苏凤章面前,诚亲王还是先压抑住这种怒气,喝下一口茶平心静气了一些,才开口问道:“凤章,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凤章又帮她倒了一杯茶,才说道:“我的意思都已经写在奏折上了。”
不咸不淡的话一下子激怒了诚亲王,她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除了苏凤章手中那把茶壶一样都没留下,整个人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苏凤章叹了口气,放下茶壶说道:“王爷,您又何必这般生气。”
这句话就像是一壶清酒倒在了怒火之上,诚亲王怒火滔天,瞪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底一阵阵发凉,牙根都被咬得麻木了。
“苏凤章,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今年才几岁便想着告老还乡,这奏折一上,陛下都吓得浑身发抖,差点没直接出宫上门来。”
苏凤章笑了一声,说道:“陛下真的是吓得,不是高兴的吗?”
“没有我这座大山压在头上,苏某还以为朝中大部分人都会觉得高兴呢。”
诚亲王猛地一捶桌面,石桌都颤抖了一下,她手指节都在发痒,恨不得站起身揪住这个人的衣领狠狠地来上一拳,看他到底还能不能笑出来。
“苏凤章,本王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年纪轻轻的为何说要告老,如今朝堂难道还有谁敢为难你,还是你觉得有哪里不如意了?”
诚亲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神态僵硬的说道:“你若是觉得哪里不如心意,只管改了就是,如今朝堂之上难道还有人会不答应吗?”
苏凤章叹了口气,抬头盯着她说了一句:“王爷,这就是问题啊。”
诚亲王脸色一变。
就听见苏凤章接着说道:“王爷,我们都年近五十了,难道还不够老吗?”
诚亲王抬头看着苏凤章,但见他须发乌黑,眉目舒展的时候说是四十也是有人信的,事实上这位苏大人除了才华之外,也就是养生之道最让人称道。
甚至前几年还有一位老大人上门求问,也不愿意反对苏凤章了,就为了他能够毫无保留的传授养生之法,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诚亲王冷哼一声,反问道:“怎么,你觉得本王老了?”
苏凤章笑了起来,说道:“在苏某眼中,王爷一直很年轻。”
“只是人老了就要认,苏某私底下也觉得这些年精力越发不足,年轻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睡一觉就都回来了,如今若是熬夜,三四日也缓不过劲儿来。”
诚亲王听他这般说,倒是想起来这些年苏凤章多么辛苦,缓和了语气说道:“如今朝堂行事自有规矩,也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