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文岚对这些兴趣不大,更喜欢看沿街的人和物。

时隔大半年,这里的生活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

精气神样样足,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文岚便看见一座与众不同的寺庙屋檐上有一溜绿色的垂脊兽,数来数去却只有7个。文岚明明记得之前数过故宫屋檐上的垂脊兽,明明太和殿上头可是有10个的,有仙人,有龙凤,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神兽们。

文岚停了下来,认真地再数了一遍,真的只有7个。

“咦,这里是7个,太和殿是10个,为什么呢?”文岚挠了挠头,早知道多数几个地方,看看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听到文岚暗自嘀咕,金老爷子忍不住笑道:“你个傻丫头,这里可是护国寺,你正在数的是金刚殿上头的垂脊兽。我们以前大多是土木建筑,为了保护屋脊,就用瓦钉来固定最外面的瓦片。久而久之,就逐渐美化成我们现在看到得这些垂脊兽。按照皇城史记载,在明成祖朱棣领导下,固定下来这些垂脊兽的样式和数量,后来就形成的北京城的房脊装饰。一般来说,瓦兽的数目和种类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别。小兽越多,建筑级别越高,一般都是为奇数。乾清宫9个,坤宁宫7个,东西六宫的殿顶上大部是5个。这里是护国寺,安置7个垂脊兽,那是正常的。”

“这里是护国寺,怎么这么破败不堪?”文岚大吃一惊,简直不能将其与后世的模样联系起来。

“这里破败了多少年了,早就不复当年的盛况。我小的时候,这里就失火,后来1920年又烧了一次,后殿东西配殿就都没有了。”金老爷子瞅了两眼,这里虽然比早两年更破败了一点,但也不足为奇。

金老爷子手往护国寺街头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四合院一指:“那里就是古琴研究会,1952年的时候溥雪斋、张伯驹、管平湖他们几个发起的,说是致力于收集和整理琴谱以及相关资料。张伯驹,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那可是收藏界的大家。”

张伯驹和末代皇帝溥仪的族兄溥侗、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并称“四公子”。又和袁克文并称“中州二云”,所谓“中州更有双词客,粉墨登场号二云”。除诗词学家而外,张伯驹还集收藏鉴赏家、书画家、京剧艺术研究者等身份于一身。

后世,网络上还流传着张伯驹的传说呢。

文岚踮起脚尖,伸出脖子往那头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那院子看起来破烂不堪,房子又矮又小,完全跟古琴研究协会这么高雅的名称对不上号。

“张伯驹先生现在还在这里吗?您认识他吗,那能不能请他帮忙引个路子?”文岚十分殷切地看着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摇了摇头:“早在1958年,他就被划为□□分子。去年,在陈老总的安排下,张伯驹夫妇搬到长春,现在应该还在吉林省博物馆工作。”

“为什么,张伯驹先生不是捐了很多国宝级的文物给故宫博物馆吗?”文岚一脸愕然。

这里头涉及的人与事比较复杂,金老爷子也不好详细说:“与人相关的事,总是复杂的。幸好,有陈毅和宋振庭他们护着,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原来风暴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这有点出于文岚的预料。

文岚虽然看过关于张伯驹先生的资料,但当时的注意力完全被他捐赠的文物所吸引,当然他传奇的人生也让文岚记忆深刻。

张伯驹幼年与妹妹一同被过继给了亲伯父,因而与袁世凯家族非常亲近。不习惯官场的张伯驹,不顾双亲和众人的反对,毅然退出军界。此后,他把兴趣转移到陶冶性情的文化艺术活动之中,并且利用家族的优越条件,在家藏的古典文史书中找到了一方驰骋的天地。

建国前,张伯驹就参与故宫收集文物工作。当发现精品文物在市场上出现时,他多会优先推荐故宫博物院收购。范仲淹《道服赞》由北京古玩商靳伯声从东北购得,他居中协调,商定以黄金110两卖给故宫博物院。后来,当得知马霁川有展子虔《游春图》时,张伯驹又建议故宫博物院买下。可惜,那时在故宫博物院资金紧张,根本无力收购。

为防止文物流落海外,张伯驹不惜鬻物举债,尽量将它们一一买下。他曾经说过其中缘由:“黄金易得,国宝无二,我买他们不是为了赚更大的钱,是怕它们流入外国。”

一件《游春图》,直接使张伯驹从豪门巨富变为债台高筑。

当时,《游春图》要价240两黄金。张伯驹不得不变卖在弓弦胡同的那处豪宅和妻子潘素的金银首饰。那处豪宅是清末著名大太监李莲英的旧宅,占地15亩,也就是整整一万平方米。不管在什么年代那都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可就是如此珍贵的《游春图》,张伯驹眼睛都不眨,直接在1956年连同其他珍贵文物一起捐给了国家,其中还包括西晋陆机《平复帖》卷、隋展子虔《游春图》、杜牧《赠张好好诗》卷、宋范仲淹《道服赞》卷、蔡襄自书诗册、黄庭坚《诸上座帖》、元赵孟頫《千字文》等。

政府为此奖励的20万元,却也被张伯驹婉言谢绝。

他说得很简单:“我看的东西和收藏的东西相当多,跟过眼云烟一样,但是这些东西不一定要永远保留在我这里,我可以捐出来,使这件宝物永远保存在我们的国土上。

另外,张伯驹还把唐朝李白的《上阳台帖》赠与主席。后来,在1958年时,主席办公室将其调拨故宫博物院。

据文岚所看过的资料记载,建国后,很多爱国人士主动捐钱捐物,不少收藏家更是倾囊捐赠。书画、瓷器、青铜器,无数人竭尽心力在战火中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物,以捐赠的方式或友情价售卖的方式,进入各类国家博物馆。

在不远的80年代末,张学良更是把所有的收藏拿出来,拍卖所得全部捐给社会。而购得古董的人,却又再次捐出,重新再拍卖。

这个时期的很多大收藏家,更多是出于家国情怀,而非简单地用物质来看待世间的一切。

文岚回忆着张伯驹的生平,一面浑浑噩噩地跟着大人们的步伐,绕过了两条巷子,走进一座不起眼的小四合院里面。

走进屋里面,文岚不觉得环境简陋,只感到十分温馨舒适。

泛黄的小院,清扫得干干净净。坑坑洼洼的墙壁,用柔软的白宣纸糊上。上面再挂上屏风、画作以及各种书法作品。

金老爷子与许先生、王先生他们打了招呼,便让关博睿把书画拿出来,铺在桌面。

这些书画都是金老爷子与文岚通过各种方式在国外购置的,虽然金老爷子心里有个大致的判断,但毕竟不是行家,心里还是没底,便拿过来让真正专家鉴赏一番。

关博睿打开盒子,顺手把那些旧纸放在一旁,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将里头的书画请出来。

书画还摆出来,旁边一位花白胡子的老爷爷已经叫了出来:“等会儿,让我先看看这纸。”

说着,他把外面那张纹路有点特别的纸张抽了出来:“你们瞧瞧,这是不是一张好纸头?嘿呦,这纸比我年纪还大,还这么糯,是张好纸。今天可真是凑巧了,你们先看着,我过去画一张再来。”然后,他拿着纸张转身就走了。

傅先生他们见那边已经开始磨起墨来,不便过去打扰,便将那叠旧纸翻了出来。

“这张应该是民国初年的。”

“这几张都是乾隆年间的,旁边这几张也是民国初年的。”

“这张够特别,米红色的,我喜欢。老夫一时技痒,我就先告退了。”

又一个老先生挑了一张旧纸,径直铺在另一头的画案上,拿起笔在一旁的墨汁里面点了点,便在宣纸上面做起画来。

这,让文岚简直看呆了。

在书里曾看过书痴、花痴、画痴,也听说过画家遇到好纸,就像美食家遇到时鲜一样,忍不住垂涎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