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盛芳 须弥普普 3133 字 2天前

郭保吉当初派下这一桩事情,嘴巴上说得响,也规定了时限,可那期限紧张得很,一是为了给裴继安一个下马威,叫他将来做不到,回来同自己请罪,届时正好拿捏一翻,借个由头将此人驯服;二是对外头人表示自己对这新修圩田之事的重视,也更好说明事情要紧,杀鸡儆猴,叫下边晓得不要敷衍。

他本来算着一石二鸟,甚至连到得时限之后,那裴继安前来请求宽限几日,而自己如何铁面无私,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责罚,先罚俸、再罚人,做一副铁面无私状的应对都想好了,腹稿都已经打了两三版。

等此事过去,私下再同对方温言安抚,又说明自己心中其实有数,知道他诸多辛苦,并不会叫他白费心力云云。

如此一番下来,恩威并施,不但裴继安收拢了,其余外头人也威慑了,实在再好不过。

只是谁又料得到,自己的戏台子搭了这样久,连帖子都全散出去了,临到时候,裴继安这个唱戏的居然不肯上台!

郭保吉翻着桌上的人头册,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从前就听过裴继安此人名声,也曾经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个有才的,也多得精妙之举,原本的各地互换赋税、徭役也好,公使库也罢,拿得出去,俱是十分厉害的大功劳,送几个知县转京官绰绰有余。

可是这些事情毕竟早已过去,或是距离郭保吉远得很,或是其中虽然多有奇思,可道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了,直到如今,见得这两份东西摆在自己面前,郭保吉犹有些不敢置信。

“八县人力,俱是在此了?”纵然名册已经在手中,略略翻看一回,就能看得清楚,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裴继安立在下首,应声道:“宣县、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德、建平,民伕共计一万四千六百一十二人,将分五批分别于五处轮差,人员俱以清点知悉完毕,名字全数在此。”

他语气风轻云淡,仿佛桌案上摆的厚厚文卷不值一提一般。

听得裴继安的口气,又见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郭保吉硬生生把自己想要问的话又咽了回去,脑子里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其实在七天里召齐一万四千余人,并没有那样难?

然而这念头才冒得出来,几乎立时就被他自己否认了。

怎么可能!

一万四千余人,七天,还是来自八县里头的民伕——莫说这些分得这样散落就是大军开拔时后头跟着的役夫,哪怕就地招募,都要花个小半个月来凑齐,哪有这样容易!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胆敢拿来吹嘘。

郭保吉低头翻看手中名册,翻来翻去翻了半晌,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心中只一个念头——若是当年还在军中时,能有这样一个人了帮着征召民伕就好了!

他沉默了半晌,等到好容易整理好情绪,复才抬起头,道:“继安辛苦了,原还以为要多给你预备一两日,却不想征召得这样快。”

裴继安道:“监司特地叮嘱过,继安也晓得此事着急,是以不敢怠慢,幸而也有向北在此处搭手,帮了不少忙……”

哪怕知道这是在说场面话,郭保吉还是听得心中熨帖极了。

这话给足了他面子,一来说明因为是他亲自分派,所以铆足了劲也做出来了,二来是不夸他这个做上峰的运筹帷幄,转而夸他儿子有能干。

儿子都如此,那老子呢?况且还是老子把儿子派过去的。

不过听到此处,郭保吉倒是起了一个心思。

郭向北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做爹的哪里会不知道?

郭保吉从前把他安排下去跟着裴继安,虽然也是想叫儿子好好学一点做事,不过更多的却是暗示裴继安分一点功劳出来,是以虽然听得说了幺子被打发出去四处征召民伕,他也没怎么管。

眼下见得裴继安如此本事,他便道:“正要同你说,老二也没做过什么事,给他分派旁的,怕是要惹出麻烦来,既是人已经征召完了,之后就叫他跟着你便是。”

三言两语,就把儿子整个吊在了裴继安身上,变为分功劳放到了其次,最要紧是学东西。

第205章 窥视

郭保吉已经发了话,裴继安再来推拒,就不太妥当了。

他毫无为难之色,只笑道:“我这一处事情杂碎得很,怕是不如跟着其他人,不过若是监司看得上眼,继安绝无二话。”

郭保吉哈哈大笑,还特地叮嘱道:“你只管当寻常手下使唤,不用特地照顾他!”

嘴上虽然这样说,等到裴继安走了,他还是把从前自己安排去过去盯着的幕僚叫了过来。

那幕僚名唤蒋丰,原是去陪看进度的,只是因才投来没多久,郭保吉对此人印象不深,只记得他还算踏实,又曾在某地知县手下做过幕僚,跟过修造堤坝的事情,便将他派了过去。

这人先前倒还挺积极地来回话,最近却不怎么见人影了。

郭保吉忙着和朝廷打嘴仗,又兼监司当中也公务繁忙,蒋丰自己不往前凑,他一时也就想不起来了。

这一回却同从前不同,原本都是一叫就到,今次居然过了两日,人才回得来。

隔了大半个月,再见得人,郭保吉一时都有些认不出来,只觉得对方又黑又瘦,恍惚记得原本不是这个样子。

而那蒋丰却并不自知,立在桌前,只待郭保吉问了一句,就滔滔不绝,将自己这一向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言语之间,几乎把那裴继安捧上了天。

蒋丰若是通晓人情世故的,便不至于投来郭保吉手下半年多,也得不到什么出头的机会了。

他也不管自己在恩主面前夸一个外人会是什么结果,只顾着先说着大半月亲历,又说圩田进度,最后说裴继安。

郭保吉听了一阵,问道:“按你所见,今次征召并水利图绘之事进展顺利,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蒋丰连忙点头道:“正是!监司,咱们今次遇得那裴继安,实在运气甚好,宣州辖下要被征召民伕的县镇足有八个,其中还不少宗族杂居之地,人人都不愿来服役,期间不知遇得多少问题,却不想裴继安全数提早料到,给下头办差的人手下一一分派了一份征召手册,叫众人熟记,遇得问题,便照着办,实在不行,再层层往上通传,小的本以为一万四千余名民伕,少说也要十来日才能召齐,却不想到得他手上,只要七日就够了!”

夸完征召民伕,又夸裴继安于水利上头的造诣,道:“……实在厉害,原本听得人说他精通此道,我还将信将疑想,直到跟着人跑了这一向,才发现‘精通’二字并非虚言,此人半点不像是这个岁数的少年郎,果然世家出身,不同寻常,也不知自小得过多少熏陶,裴家能鼎盛十世,事出有因!”

最后还不忘带着把沈念禾也夸上了,道:“不愧是冯家后人,当真算学无双,也亏那裴继安敢用,把下头几十个吏员、学生管得服服帖帖的,要什么数就给什么数,照着她手里头出来的数量做,从未出过问题!”

凭他这般吹捧,若是从前也能有如此情真意切,怕是光靠拍马屁,就能出一回头了。

郭保吉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又问了些问题,就把他打发走。

这蒋丰出得门,却是不同从前,这一次连头都不回,匆匆又往外头走了。

旁边就有其他幕僚看得清楚,跑来郭保吉面前挑拨道:“监司,我看这蒋丰是得了那裴继安的好处,正同他两相帮扶,要在监司你面前互相夸荐以图利,听闻他这一向去得荆山脚下,已是大半个月了,此番还是第一次回城,多半已经被人收买,说话未必还可信,如若监司不嫌弃,不妨叫小的也跟着去瞧一眼……”